說起俄羅斯科幻小說,必然繞不開謝爾蓋·盧基揚年科。他是如今具有全球號召力的當代俄羅斯作家,代表作《守夜人》曾在全球暢銷1200萬冊,作品融合了俄羅斯文學的哲思和綺麗的宇宙觀,在世界科幻文壇可謂獨樹一幟。幾個月前,由八光分文化和新星出版社聯(lián)合出版的《深潛游戲》兩部曲正式在中國發(fā)售。這部創(chuàng)作于20世紀90年代的科幻巨作,曾經橫掃九項科幻大獎,被譽為“俄羅斯賽博朋克巔峰之作”。2023年12月初,“俄羅斯科幻大師謝爾蓋·盧基揚年科中國行”活動來到了成都、北京和上海,與中國讀者進行了面對面交流。在此期間,謝爾蓋·盧基揚年科接受了《新周刊》專訪。據記者了解,這是他第三次來到中國,東方文化對他的科幻創(chuàng)作影響頗深,在對未來世界的構想里,他總是保持著一種樂觀的心態(tài)。俄羅斯科幻作家謝爾蓋·盧基揚年科。(圖/由被訪者提供)
《新周刊》:你曾經是一名精神科醫(yī)生,這個身份與現(xiàn)在科幻作家的身份非常不同。當初的你為什么會成為一名精神科醫(yī)生?后來你又是怎么開始寫作的? 謝爾蓋·盧基揚年科:主要還是家庭的影響,因為我父親是一位精神科醫(yī)生,所以我當初是想沿著父親的路徑去做醫(yī)生,上大學的時候就讀了醫(yī)學。上大學一年級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更喜歡寫作,于是便開始了創(chuàng)作的嘗試,發(fā)現(xiàn)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畢業(yè)之后,我就開始從事寫作工作,也徹底失去了做醫(yī)生的想法。《新周刊》:據你觀察,這兩種工作的思維方式有什么相似之處嗎?精神科醫(yī)生的從業(yè)經歷,對于你后來的科幻寫作產生了哪些影響?首先,精神科醫(yī)生的工作,其實是幫助人去建立對世界的正常的認知。但是科幻寫作恰恰相反,科幻作家要做的,是讓讀者看到不一樣的世界,看到那些超出正常思維的事物。《新周刊》:還挺有趣的。那你為什么會喜歡科幻?是什么觸動了你?謝爾蓋·盧基揚年科:其實是受很多科幻作家的影響。首先,在俄羅斯,蘇聯(lián)時期非常著名的科幻作家斯特魯伽茨基兄弟,他們對我的影響非常深。其次,美國也有非常多優(yōu)秀的科幻作家,尤其是20世紀的一些經典的科幻作家。我之所以會對科幻感興趣,是因為5歲的時候就開始讀各種文學作品了,其中最喜歡的就是科幻,只不過小時候是沒想過自己要成為作家,也認為當作家并沒有那么容易。《新周刊》:科幻與現(xiàn)實生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你在進行科幻創(chuàng)作時,通常是一種怎樣的寫作狀態(tài),享受的還是飛躍的?一般會有哪些寫作習慣?謝爾蓋·盧基揚年科:文學寫作,其實是必須要強迫自己相信自己所寫的東西,尤其是在創(chuàng)作科幻小說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星球上,發(fā)生的各種各樣的事,以及各種各樣的奇觀,這些在寫作的時候,是必須要去相信的。一旦放下筆,休息的時候,又必須強迫自己從幻想世界里面脫離出來,不然簡直會讓人瘋掉,畢竟科幻小說是一個臆想出來的東西,而這個東西只能說是幫助我們去理解現(xiàn)實世界,但是一定要做出很嚴密的區(qū)分。《新周刊》:你曾經說過,自己的科幻小說受到了東方文化的影響。哪些東方文化影響了你?你又將哪些東方元素融入了自己的作品?謝爾蓋·盧基揚年科:東方文化對我的創(chuàng)作,確實是有所影響的。首先是因為我小時候其實也在亞洲長大,哈薩克族的文化和生活習慣,一定程度上保留了東方的痕跡。另一方面,我從小也看過很多東方文學作品,最近這些年,其實也經??磥喼薜膭勇?,這也是一個非常“強勢”的文化。總的來說,我覺得西方文化對“善與惡、對與錯、黑與白”分得清清楚楚,而東方文化強調更多的,是一種“善中有惡”“對中有錯”的交互理念。這種理念為我的作品提供了更復雜、更多元化的視角。《新周刊》:在你看來,歐美科幻與東方科幻有什么區(qū)別?首先是美國科幻,它描述的文明圖景,通常會更有趣一些、更具有娛樂性,它故事中的主角設定,也都趨于超級英雄那種類型。歐洲科幻其實跟東方科幻有一些小小的交織,甚至包括俄羅斯科幻,它們通常會描寫一個小團體一起去完成某一件事情,所以你很少在歐洲科幻或俄羅斯科幻里面看到超級英雄。那么說到俄羅斯科幻,其實它會更加悲觀一些,對于現(xiàn)實的問題討論較多。相反,在中國的科幻里面,我的閱讀體驗是,這是一個非常樂觀的文明。謝爾蓋·盧基揚年科作品《深潛游戲》。(圖/由被訪者提供)
《新周刊》:請你談談《深潛游戲》的創(chuàng)作初衷以及創(chuàng)作過程。謝爾蓋·盧基揚年科:這部作品其實創(chuàng)作于20世紀90年代。25年前,西方的賽博朋克文化被引進了俄羅斯。那個時候,我和我的朋友們在一起討論西方的賽博朋克小說,覺得并不是很喜歡,它們的調性比較灰暗、壓抑,里面的人都在互相傷害、互相斗爭。所以,我當時就想嘗試寫出一種不同的賽博朋克,試一試能不能寫出更多世界更好的一面、善良的一面。我在《深潛游戲》當中所寫的虛擬生活,它會有更多的關于人性“善”的展現(xiàn)。《新周刊》:你的作品《深潛游戲》講述了天才黑客堅決捍衛(wèi)虛擬和現(xiàn)實的邊界,卻逐漸迷失了自我的故事。你作為科幻作家,如何看待科技的發(fā)展?謝爾蓋·盧基揚年科:我記得《深潛游戲》出版后,現(xiàn)實中出現(xiàn)非常多的俄羅斯黑客。現(xiàn)實生活的黑客,就是因為受到這部小說的影響才成為黑客的,這是我沒有預料到的?;ヂ?lián)網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一個虛擬的世界,它充滿了想象空間,但同時也充滿了危險。比如說“虛擬現(xiàn)實技術”,離小說當中所描述的那種狀態(tài)其實還很遙遠。當然,計算機現(xiàn)在正在變得越來越聰明,也越來越強大。我自己的一個很大的失誤就是,當初沒有想到智能手機的出現(xiàn),會對人們現(xiàn)在的生活產生這么大的影響。我們能夠看到,現(xiàn)在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時候、不管在哪里,每個人都在看手機??萍及l(fā)展的影響是難以預料的,后果也是很難預料的。《新周刊》:在《星星是冰冷的玩具》中,你將人類塑造成了面對外星文明的弱者,這是不是就暗示了,如果有一天人類真的面對外星文明,結局是悲觀的?
謝爾蓋·盧基揚年科:首先我覺得,人類是完全有可能像《星星是冰冷的玩具》中所描述的那樣,結局會很慘烈。當然,人類目前基本上還沒有走出地球這個“搖籃”,大多數人還困在溫飽線上,也不可能在其他任何一個星球上正常生活,更不用說去接觸外星文明。我覺得未來更有可能的是,外星文明過來地球找我們,壞的情況或許是像美國科幻里面經常寫的那樣,發(fā)生各種大面積的破壞行為。當然,我們也可以期待一些比較友好的文明,當它們知道你太落后了,然后去幫助你。總的來說,我覺得人類現(xiàn)在還是應該盡量地去發(fā)展航天技術,如果真的有像你說的那一天的到來,也不至于會有特別糟糕的結局。2023年12月,謝爾蓋·盧基揚年科接受了《新周刊》記者專訪。(圖/由被訪者提供)
《新周刊》:科幻小說更多是希望通過科幻的形式,來表達對現(xiàn)實生活困境的思考。你關注更多的現(xiàn)實困境有哪些?
謝爾蓋·盧基揚年科:首先,讓很多俄羅斯人最感到焦慮的,當然是國際局勢上的一些沖突和戰(zhàn)爭。對于所有俄羅斯人來說,這是最大的現(xiàn)實問題。第二,當然是疫情。我們剛剛從一個全球性的疫情當中走出來,大家都有非常深的體驗,覺得還是應該更多地去關注自己的健康,保護好自己的身體。第三,其實還要更多地去關注我們的心理健康?,F(xiàn)在很多人都長時間處在一個精神緊張的狀態(tài)之下,可能是因為生活上的困難,也可能是因為各方面的情緒的影響。那么這種時候,就很迫切地需要更多心理上的疏導。《新周刊》:很多科幻作家對于人類的未來都是悲觀的,你想在自己的科幻作品中塑造怎樣的世界觀?謝爾蓋·盧基揚年科:其實有比較清晰的傾向,就是樂觀精神。我相信不管是人類共同的問題,還是各個國家自己所面對的問題,人類最終都會克服,然后去創(chuàng)建一個能夠讓所有人都共同發(fā)展的社會。《新周刊》:以前的科幻創(chuàng)作可能會更容易一點,然而很多以前的對未來世界的想象,在現(xiàn)在都已經成為了現(xiàn)實。你有沒有覺得對于現(xiàn)在來說,想象未來的難度增加了?謝爾蓋·盧基揚年科:當然,我現(xiàn)在確實有這方面的感覺,就是越來越難去想象還沒有出現(xiàn)的東西。雖然,科幻作家過去所寫的東西,很多其實已經實現(xiàn)了,但是科幻作家的職責也在于此,也就是對未來世界有一個比較前瞻性的視角,在眼前的現(xiàn)實之下,去找到未來世界的變數,然后去展現(xiàn)這種豐富的未知性。《新周刊》:你會考慮與AI共創(chuàng)嗎?你覺得AI創(chuàng)作什么時候會超過人類作家?謝爾蓋·盧基揚年科:目前看來,人工智能還不能進行非常有創(chuàng)造性的文學創(chuàng)作,更多的還是只能寫只言片語,其實都是從人類的語料庫里面摘取出來的東西。那么,在不久后的將來,也許就是現(xiàn)在,AI其實已經成為了很多作家的幫手,幫助作家去進行場景的構想,讓作家有更多的精力去進行更有創(chuàng)造性的思考。不過,現(xiàn)在其實還很難界定AI和作家的共創(chuàng)在未來到底是好還是壞??偟膩碚f,我覺得它還遠遠做不到威脅作家的創(chuàng)作性。 新周刊版權所有,未經允許不可轉載
?2021 neweekly.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
本站內容歸屬廣東新周刊雜志社有限公司版權所有
以商業(yè)目的使用網站內容需獲許可
評論
下載新周刊APP參與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