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的一個晚上,在東京銀座的酒吧里,寫真家林忠彥正在給一位來自大阪的作家拍照。當(dāng)照明用的鎂光燈還剩下最后一次時,角落里突然沖出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人,沖著林忠彥嚷道:“你別老是拍織田,也拍拍俺!”這個醉醺醺的人,便是太宰治。林忠彥那次給太宰治拍的照片,成為太宰治寫真中最有名的一張。照片中的太宰治,鞋也不脫地盤腿坐在酒吧椅上,滿臉不羈的笑,十分符合“無賴派作家”的形象。而太宰治嘴里的“織田”,便是織田作之助。
1913年,織田作之助出生于大阪市南區(qū)的生玉田町(現(xiàn)為天王寺區(qū)),家里開著一家送外賣的料理店。作之助的母親是不顧父母的強烈反對,自己做主嫁給作之助的父親鶴吉的,直到作之助13歲,兩人才補辦結(jié)婚登記。鶴吉引以為豪的,是祖?zhèn)鞯哪竟霞壹y——與織田信長的“織田木瓜”家紋一模一樣。雖然找不出更有力的證據(jù),但鶴吉對自己是織田信長后代這件事深信不疑。
大概因為這樣的血脈遺傳,織田作之助曾借小說人物的嘴,自詡“我的放浪從剛一誕生就開始了”。他比太宰治小五歲,兩人總被拿出來做對比,當(dāng)時還有“東有太宰治,西有織田作之助”一說。兩人同樣放浪不羈,織田作之助的作品常被評論家劃分到“無賴派”之列,但他卻對“無賴派作家”的頭銜不置可否,而更愿意自立門戶,將自己的作品稱為“輕佻派”。
織田作之助無論寫文章還是勾妹子,都是首屈一指的好手。還在第三高等學(xué)校(現(xiàn)京都大學(xué))就讀時,他在學(xué)生們常去的咖啡店邂逅有著溫潤大胸和冷艷大眼的女招待一枝。第一眼看到她,作之助便決心擁有一枝?!耙黄鹛影伞?,兩人私奔了。不久一枝的父親追上門來,作之助謊稱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是真的哦!我家里連鋼琴都有。但謊言很快被一枝的父親識破,趁作之助外出,將女兒押回家。作之助為此嗔怪一枝,當(dāng)一枝瞞著父親回到他身邊時,他將一枝的行李拋到馬路中間。
重新回到作之助身邊的一枝,迫于生計,不得不重操舊業(yè),繼續(xù)做女招待。作之助將家搬到一枝的工作地點附近,“便于監(jiān)視”:只要打開出租屋的窗子,作之助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有哪些客人進了一枝工作的店。若有客人想對送出門外的一枝非禮,會聽到出租屋窗簾后面?zhèn)鞒龅囊宦暸稹靶笊?!揍死你!?/p>
這樣的生活場景,日積月累,就成為織田作之助日后撰寫成名作《夫婦善哉》的養(yǎng)分??梢赃@么說,作之助本人與他的一枝,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夫婦善哉》里紈绔公子柳吉與藝妓蝶子這一對男女主角的原型?!斗驄D善哉》是一部典型的“大阪性格”小說。女主角蝶子是一名藝妓,男主角柳吉是化妝品批發(fā)商老板的長子,柳吉拋妻棄子,與蝶子私奔。兩個人為了生活,輾轉(zhuǎn)做過剃刀店、關(guān)東煮小吃店、水果店等各種生意,但都以失敗告終。最后二人開了一家咖啡店,總算走上正軌時,蝶子卻對生活心灰意冷,打開煤氣企圖自殺……
這部使用大阪方言來處理人物對白的小說,寫盡普通人的生活艱辛,閱讀起來卻不沉重:織田作之助從頭到尾的筆調(diào)都是淡然的、漫不經(jīng)心的,是只有大阪人才能盡興表達的、上方落語式冷幽默。就像作之助的自我評價那樣——這是一部典型的輕佻派小說:所有憤懣都包裹在詼諧的段子里,一切熱情都潛伏在玩世不恭的調(diào)侃中。
《夫婦善哉》的結(jié)尾,自殺未遂的蝶子從醫(yī)院回家后,繼續(xù)經(jīng)營咖啡店;柳吉也在父親葬禮之后,回到蝶子身邊。他對蝶子說:“領(lǐng)你去吃好吃的,走吧!”夫妻倆沿著道頓堀走到法善寺旁一家名叫“夫婦善哉”的甜品店吃紅豆湯圓:一人份的紅豆湯圓,被分為兩碗,兩碗紅豆湯里各有一只雪白的湯圓,一模一樣,決不單賣,因此取名為“夫婦善哉”。
而現(xiàn)實生活中,一枝在31歲時患癌去世;兩年后,在協(xié)助寫真家林忠彥拍完寫真之后,作之助也因結(jié)核病長眠,享年33歲。從26歲成名到33歲去世,織田作之助的作家生涯只有短暫的七年,就像劃過天際的流星一般轉(zhuǎn)瞬即逝。但人們從此永遠記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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