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書

2020年第6期 | 總第55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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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我們的星球》劇照?!段覀兊男乔颉诽綄ち说厍蛏仙写娴囊吧鷧^(qū)域和那里的動物,從偏遠的北極荒野、神秘的深海到廣袤的非洲地貌和南美多樣化的熱帶雨林,全面關注全世界生境多樣性的廣度。


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2020年的頭兩個月對于很多人來說,顯得過于漫長。


正如加繆在《鼠疫》中所寫的那樣:“人們開始感到恐懼,同時也開始思考?!背怂伎家咔?,人們也在反思自己的生活方式?!坝绕鋵τ谡诰癯砷L期的90后和00后,這或許是人生的第一次危機時刻(此前遇到的最大危機或許是失戀或考試不及格),可能因此萌生屬于自己的問題意識,思考自己與社會的關系?!睂W者王曉漁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這樣表示。



病毒可能是大自然清除人類這種寄生生物的手段


除了《鼠疫》,美國作家理查德·普雷斯頓的《血疫:埃博拉的故事》也是疫情時期很多人重讀的書。


該書的第一章就把讀者帶回40年前的1月,故事從一個叫夏爾·莫內的法國人講起。夏爾·莫內在位于肯尼亞西部的一個糖廠工作,此前的圣誕假期,他和一個朋友驅車去埃爾貢山野營,并在元旦這天探訪了奇塔姆洞——夏爾·莫內很可能就是在這里感染了馬爾堡病毒,因為這個洞穴是他和另一個感染致死者的唯一交集之處。


探訪奇塔姆洞后的第七天,也就是1980年1月8日,夏爾·莫內開始發(fā)病。他的眼珠變成了鮮紅色,越來越像一具僵尸。他搭乘肯尼亞航空的一趟通勤航班前往內羅畢就醫(yī)。在飛機上,他開始嘔吐,吐出所謂“黑色嘔吐物”,這是因為病毒在他體內開始“極度擴增”。支撐到內羅畢醫(yī)院后,他終于倒下?!凹痹\室的其他病人慌忙起身,避開地上的男人,大聲呼叫醫(yī)生,他周圍的血泊迅速擴張。致命病毒摧毀了宿主,此刻忙著鉆出他身體的每一個孔穴,正‘試圖’找到新的宿主?!?/p>


“《血疫》的第一章,是我這輩子讀過最可怕的?!北蛔u為“當代驚悚小說之王”的斯蒂芬·金曾這樣感嘆。


馬爾堡病毒是人類發(fā)現的第一種絲狀病毒。它來自非洲,卻有個德國名字——1967年,這種病毒在德國馬爾堡一家藥廠暴發(fā),因此得名。攜帶病毒的是從烏干達進口的實驗用猴子。1976年在剛果(金)被發(fā)現的埃博拉病毒,也就是《血疫》一書的主角,也屬于絲狀病毒家族?!澳阍绞亲聊ジ呶2《?,就越會覺得它們不像寄生生物,而是越來越像獵食者。獵食者的特征之一就是會無聲無息地潛行,有時候會潛伏很長時間,而后突然暴起襲擊?!睍羞@樣寫道。


在用文字最大限度地展示了病毒的可怕(當然不免有夸張之嫌)之后,普雷斯頓在最后一章寫下推論:對于地球而言,人類是一種寄生生物——“人類的泛濫仿佛感染,混凝土的壞死點遍布全球,歐洲、日本和美國猶如癌癥的爛肉,擠滿了不停復制的靈長類動物,人類群落無限擴張和蔓延,很可能會給生物圈帶來大滅絕。”為此,地球啟動了針對人類的免疫反應,試圖清除這種寄生生物的感染,而病毒——包括艾滋病病毒在內——可能就是大自然的清除手段。


“我猜艾滋病恐怕不是大自然展現出的最強力量。”讀到普雷斯頓這句話時,你可能會覺得細思極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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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12日,福建寧德,一家有色金屬深加工企業(yè)使用推土機將未經處理的工業(yè)廢渣填入靠近海邊的一片蘆葦蕩。(圖/陳杰)



“如果我繁盛,你們也將繁盛;如果我衰敗,你們也會衰敗,甚至更糟”


早在19世紀,恩格斯就警告人類:“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了報復?!?/p>


在恩格斯生活的年代,歐洲和美國的許多地方已經出現了水土流失等生態(tài)破壞現象,也就是恩格斯所說的自然界的“報復”。但那時人與自然的緊張關系尚未充分顯露,也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進入20世紀,尤其是進入當代以來,人類對自然界的支配欲和掠奪性開發(fā)變本加厲,自然條件空前惡化,導致了環(huán)境污染、生態(tài)失衡、資源短缺等全球性問題。


在奈飛(Netflix)與金牌自然紀錄片制作組Silerback Films合作的8集紀錄片《我們的星球》(Our Planet)第一集,擔任旁白的英國生物學家、BBC主持人兼制片人戴維·阿滕伯勒講述道:“大約一萬年前,當人類建立第一個定居點時,人類周圍的世界,包括陸地和海洋,都充滿了生物。世世代代,這個穩(wěn)定的伊甸園,培育了我們不斷發(fā)展的文明?!钡S即他又話鋒一轉:“然而,如今,在僅僅不到100年間,一切發(fā)生了變化。在過去50年里,野生動物數量平均下降了60%,在人類歷史上,這還是第一次,自然的穩(wěn)定性不再是理所當然的了?!?/p>


這是《我們的星球》列舉的數據:熱帶雨林正以每年1500萬公頃的速度消失;和1980年夏季相比,兩極海冰的覆蓋面減少了40%,預計到2040年,北極將再無冰川;全球漁業(yè)資源正在急劇減少,其中1/3已經完全消失;2016年至2017年間,超過1000公里的大堡礁白化,而全世界一半的淺海珊瑚礁已經死亡,余下的可能在未來幾十年消失殆盡……


也因此,有豆瓣網友評論道:“70%以上的解說都是負能量的報數字,什么時候北極冰川消失,什么時候野生紅毛猩猩滅絕。這不是一部展示地球之美的紀錄片,這是一部告訴你再不做點什么大家馬上就全部玩完兒了的警告片!”


美國生物學家B.康莫納曾經寫道:“我們自稱先進,并宣告已逃脫了對環(huán)境的依賴。在南非卡拉哈里沙漠地區(qū),一個游牧部落的成員,只有從找到的一根草莖中才能榨出水來,而我們只要打開自來水龍頭,水就來了。我們走的不再是無路可循的荒野,而是城市的街道網。我們不再追尋陽光取暖,或者躲開烈日避暑,只要利用這樣或那樣的機器取暖或降溫就行了。這一切逐漸形成這樣一種思想,即我們已經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環(huán)境,不再需要自然環(huán)境了。在熱切探尋現代科學技術利益的過程中,我們幾乎產生一種致命的錯覺:我們已經最終逃脫了對自然平衡的依賴。而事實是可悲的,截然不同的。我們依賴于自然界的平衡,不是少了,而是更多了。”


有一個這樣的說法:若將46億年的地球史凝縮成一天24小時,人類不過是零點前幾秒鐘出現而已。大自然不需要人類,人類卻離不開大自然,公益紀錄片《大自然在說話》用大自然的口吻說道:“是的,你們的未來取決于我——如果我繁盛,你們也將繁盛;如果我衰敗,你們也會衰敗,甚至更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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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2月8日,玻利維亞貝尼省,洪水泛濫,牛群被困,無處可去。(圖/視覺中國)



我們到底需要什么樣的生活? 


“‘非典’和禽流感相繼暴發(fā),應當引起我們對現行生產、生活方式的反思,如不能制止嚴重破壞自然平衡的行為,不能與生物界和諧共存,人類可能會像恐龍一樣因‘特化’走向滅絕?!?/p>


這是2004年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地質大學(武漢)原校長殷鴻福提出的看法。他指出,這并非危言聳聽,而是研究生物演化史得出的科學結論。


殷鴻福的推論過程是這樣的:生物界的消亡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通過全面進化,舊物種不復存在,演變?yōu)楦?、更新的物種;另一種是未能綿延后代而絕滅。從猿到人的演變屬于前者,人猿消亡了,卻產生了更高級的人;恐龍的滅絕則屬于后者。


引起恐龍滅絕的內因是“生物特化”。所謂生物特化,是指不與自然平衡,造成生物體某一方面非自然地過度發(fā)展。比如某些物種個體增大是一種特化現象,它是生物演化上升的表現之一,但并不是越大越好;這些物種只適應于特別優(yōu)越的環(huán)境、要求更多更好的食物??铸埦褪沁@樣的物種,它一度是統(tǒng)治性生物,適應性和抗災變能力卻不斷減弱,一旦環(huán)境突變,便走向絕滅。


而人類也有著“特化”的風險。工業(yè)革命以來,人類繁殖加快,對肉食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人們獲取肉食的方式,日益依賴人工食物鏈,即工業(yè)化生產的家禽家畜。“這種高密度、統(tǒng)一飼料、速長速肥的生產方式遠離自然,再加上激素、催肥劑的使用,使動物抗災變機能降低,易于染疫傳疫,導致口蹄疫、瘋牛病、禽流感頻發(fā)?!币篪櫢Uf。


“非典”暴發(fā)的17年后,新冠肺炎疫情讓人們再次意識到人的脆弱、當代城市生活的脆弱,并進一步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比如,學者黃燈認為日常生活中制造垃圾、不理性消費、無意識犬儒等都是“平庸惡”的一部分:“我越來越意識到,在技術的無限可能下,人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堅固的經濟GDP所制造的繁華城市,也許只是人類生活的一種幻影,我們擁有太多的盲點,人類并沒有想象中的強大和自信,在喧囂炫目的生活方式下,我們必須追問一個根本的問題:我們到底需要怎樣的生活?我們到底該如何自處和與他者相處?也許,當下能做的,就是建構一種更為健康、理性、簡樸、可持續(xù)的生活方式,培養(yǎng)真正適應城市規(guī)則的公民,否則,所有人必然共同承受不堪代價?!?/p>


我們到底需要什么樣的生活?


讓我們看看梭羅是怎么生活的:“我發(fā)現,每年之內我只需工作6個星期,就足夠支付我一切生活的開銷了。整個冬天和大部分夏天,我自由而爽快地讀點兒書?!?/strong>他的木屋是自己建造的,總花費28.125美元,屋子里的家具“包括一張床,一只桌子,三只凳子,一面直徑三英寸的鏡子,一把火鉗和柴架,一只壺,一只長柄平底鍋,一個煎鍋,一只勺子,一只洗臉盆,兩副刀叉,三只盤,一只杯子,一把調羹、一只油罐和一只糖漿缸,還有一只上了日本油漆的燈”,僅此而已。


當然,你大可以不贊同并覺得“矯情”,但沒關系,盡管去過你的生活吧,只要不是把所謂的“生活方式”當成生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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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選自:《新周刊》第559期“生命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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