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讓年輕人“沒時間生娃”“怕失業(yè)不敢生娃”。/《二十不惑2》
“8個小時上班、8個小時睡眠,再減去日常通勤、吃飯和必要的家務時間,人們屬于自己的時間本就不多。如果每天上班12個小時甚至更久,一定會降低生育率。如果超長加班問題不解決,那么別的措施就更無從談起。”
一邊是取消調(diào)休、強制實施帶薪年假,另一邊是給孩子免學費、生育登記取消結婚限制等等,兩件事看起來好像不太沾邊。不過,全國政協(xié)委員蔣勝男的提案,直接把加班和生育率聯(lián)系在了一起。蔣勝男建議加強8小時工作制執(zhí)行情況的監(jiān)督,“不解決因超時工作帶來的‘沒時間生娃’‘怕失業(yè)不敢生娃’的根本原因,提升生育率的其他辦法都只能是治標不治本?!?/span>一句話,就讓網(wǎng)友們紛紛點贊轉(zhuǎn)發(fā)。有的人夸起委員建議提得好,有的人則大倒苦水,進一步吐槽起加班的痛。“加班到晚上八點,第二天被老板說下班太早,工作不飽和。”“大廠加班多年,我的健康出了問題。可是不加班,又怕工作保不住?!?/span>“從睜眼一直工作到睡覺,根本沒有自己的時間,更別提脫單和生娃了?!?/span>近幾年以來,超長加班的現(xiàn)象一直飽受詬病,時不時就被拎出來討論,加班的危害也是老生常談了。而提到生育率,大家往往圍繞著發(fā)錢、放假兩件事。但用金錢換取時間、只在生育期為打工人的休息日開綠燈,就足以解決問題嗎?在今年成為第十四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之前,蔣勝男做了五年的全國人大代表。從那時起,就有許多人通過她的議案,認識了這名來自溫州大學的研究員和作家。“建議民法典草案刪除離婚冷靜期”“建議延長男性陪產(chǎn)假”“建議拐賣婦女兒童買賣同罪”“建議公務員考試取消35歲限制”……這些議案關乎每個普通人的權益,因此有人稱贊這位代表的“接地氣”十分難能可貴。蔣勝男在接受新周刊采訪時表示,她其實并沒有刻意思考哪些議題能讓人們共鳴,僅僅是順著此前發(fā)現(xiàn)的問題深入鉆研,就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我觀察到企業(yè)招聘普遍有一個‘35歲’門檻,很多人可能35歲就失業(yè)了。”有過去參政議政的經(jīng)驗,她會尋找一個切口最小、撬動的力量最大的議題。“比如從公務員取消35歲限制入手。去年提過后,我看到今年有一些地方放寬了公務員報考的年齡限制,雖然有附加條件,但至少松動了,那就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全國兩會每年都會收到來自全國各地的海量建議,但究竟哪些建議能得到更多重視、更快地實施,還要看可行性。“其實以前也有類似的建議,但為什么沒能落實?我就去挖掘背后的原因。人們?yōu)槭裁?5歲失業(yè)?因為年紀大一點就加不動班了?!?/span>“996”看似符合勞動法關于加班“每日不超過3小時”的規(guī)定,但實際上每周工作合計72小時,比法定的44小時超出60%,相當于兩個人可以干三個人的活兒。更不用說在一些加班更嚴重的企業(yè),幾乎是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兒。“這樣必然對失業(yè)率造成影響。”她也看到了加班對身體健康的影響。身邊有朋友告訴她,自己以前加班只是覺得累,但“陽”過之后,加班甚至會有喘不過氣的感覺。勞動者的健康權和休息權迫切地需要得到保護?!叭瞬皇菣C器,不可能睜眼就工作,工作結束了倒頭就睡?!?/span>看似輕松的調(diào)侃,背后是加班對健康的危害。
與此同時,這份提案還延續(xù)了對女性權益的關注。蔣勝男認為,想提高生育率,就需要切實地為女性著想。“很多人一看到生育率下降,就催女性生孩子。但社會有沒有考慮到生育的經(jīng)濟成本和時間成本?有沒有為女性創(chuàng)造能安心生育的條件?”從延長男性陪產(chǎn)假到落實8小時工作制,她希望自己的發(fā)聲能帶來一點改變。蔣勝男談男性陪產(chǎn)假。/《怎么辦!脫口秀專場》
“這幾年我們一直在講生育率降低的問題。生育率低肯定不止有一個原因,但超長加班問題不解決,那么別的措施更無從談起?!?/span>她認為:“勞動者沒有時間談戀愛、結婚、照顧孩子,女性更要面臨職場和生育的兩難選擇,如果生孩子代表著職場邊緣化甚至是失業(yè),她們自然會優(yōu)先考慮生存?!?/span>其實每當提起生育率,總有網(wǎng)友說工作太忙,沒時間結婚生娃。今年,借由“落實8小時工作制”提案,這樣的聲音終于被聽見。“8個小時上班、8個小時睡眠,再減去日常通勤、吃飯和必要的家務時間,人們屬于自己的時間本就不多。如果每天上班12個小時甚至更久,一定會降低生育率?!笔Y勝男說。況且,生育往往意味著女性要付出更多。且不提產(chǎn)假、育兒假,僅僅是孕期固定的產(chǎn)檢等項目,都會讓女性被迫減少工作時長,導致她們在職場上處于劣勢。社交媒體上,我們常常能看到那些指向孕產(chǎn)職工的抱怨。她們有理由不加班,但工作量可能會被轉(zhuǎn)移到其他同事身上。與此同時,她們自己也會因為工作產(chǎn)出降低,而失去晉升機會甚至是就業(yè)機會。因此,不少選擇了生育的女性,懷孕期間仍然拼命加班,甚至有人工作到臨產(chǎn)的最后一刻。剛生產(chǎn)完就回復工作消息、月子里在家加班、回歸職場后讓孩子成為“互聯(lián)網(wǎng)留守兒童”,是不少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媽媽的真實寫照。蔣勝男談就業(yè)中的性別歧視。/《怎么辦!脫口秀專場》
有學者指出,社會只認可家庭之外的有償工作的價值,作為勞動個體的女性,必須通過職場證明自己的價值,這種“工作優(yōu)先”的觀念與傳統(tǒng)對女性“家庭優(yōu)先”的要求顯然是沖突的。即便認可了“工作優(yōu)先”,職場對有生育可能的女性也是殘酷的。一位在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工作的95后女孩告訴新周刊:“我們這兒能當領導的女性,都沒有孩子。但男領導都有孩子。”北京大學的一項研究表明,超時工作沒有顯著影響男性的生育意愿,但卻會影響未生育女性的生育意愿。這也從側面反映了,生育對女性職場發(fā)展的影響更大,且照顧孩子的主要責任仍在女性。耳聞目睹職場生育的艱辛后,年輕女性自然會對此慎之又慎。而這,只不過是為了保住工作,以及實現(xiàn)自我價值罷了。上野千鶴子指出,“每個人在自己的時間內(nèi)能做的都很有限”。對女性來說,工作與生育往往無法兼顧。
當我們討論加班現(xiàn)象時,也是時候該反思“工作主義”的影響了。工作主義,即認為工作比家庭更重要,人的價值在于工作。受過高等教育的精英們將工作視為個人身份的核心,《大西洋月刊》把這種“信仰”稱為“工作主義”。在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工作不僅僅是勞動者的收入來源,也是其社會地位和個人價值的體現(xiàn)。既然工作意義重大,那么加班也就成了可以接受的事情。但當所有人都認可了工作比家庭更重要,生育就變得“無足輕重”了。2022年11月,美國家庭研究所和社會趨勢研究所的一份聯(lián)合研究報告發(fā)現(xiàn),在世界范圍內(nèi),工作主義價值觀都是導致低生育率的重要因素。無論男女,重視工作多于家庭的人生育意愿更低。這種工作主義價值觀,正在削弱各國鼓勵生育政策的效果。然而,純粹的“工作主義”或許低估了家庭生活的美好和生育的價值。一方面,工作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另一方面,生育盡管不直接創(chuàng)造價值,卻是“勞動力的再生產(chǎn)”。工作再重要,病態(tài)的長期加班也不該成為普遍現(xiàn)象。“如何平衡工作與家庭”不應是一個獨屬于女性的問題,它甚至可以不成為問題。對于千千萬萬的勞動者而言,工作和生活原本同樣重要。職場和生育,不該成為普通人的兩難選擇。
[1]我在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生娃,孩子變成「留守兒童」| 豹變
[2]工作時長與青年的性生活、親密關系和生育意愿 | 張春泥,潘修明.[J] 山東女子學院學報
[3]工業(yè)化時間與職場母親的生育體驗:基于自我民族志的考察 | 聶焱.[J] 青年發(fā)展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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