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有個怪癖,他交往的女人全都沒有兄弟——林徽因的母親只生了她一個女兒;凌叔華的母親生了四個,全是女兒;陸小曼的母親生的倒是有男有女一共九個,但八個早夭,就陸小曼一人獨活。張幼儀有兄弟,可是,徐志摩毅然地跟她離婚了。
按常理推斷,徐志摩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怕娘家兄弟揍他。在中國,姐夫和舅子的關(guān)系一直很緊張,甚至兵戎相見,比如劉備和他的大舅哥孫權(quán)。但徐志摩沒有這個煩惱。非但沒有,他與舅子的關(guān)系,用不恰當(dāng)?shù)脑~來描述,是如膠似漆、烈火烹油、難舍難分。徐志摩與張幼儀的月老,便是他的四舅哥,民國銀行家、實業(yè)家張公權(quán)。1914年,時任浙江都督秘書的張公權(quán)視察杭州一中,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一份題為“論小說與社會之關(guān)系”,筆酣墨飽、沉博絕麗的考卷。得知答卷者是硤石鎮(zhèn)商會會長徐申如的公子徐志摩后,張公權(quán)當(dāng)即拍板,領(lǐng)著自己的妹妹,帶著嫁妝,開著凱迪拉克嫁到徐家來。
徐家雖是商賈巨甲,但沒人取得過功名,和世代書香望族的張家難以比擬。徐父說:“我徐申如有幸以張嘉璈之妹為媳?!睆埣姨匾馀扇巳W洲采買嫁妝,嫁妝之豐厚令人崩潰,“光是家具就多到連一節(jié)火車車廂都塞不下”。談婚論嫁時有個插曲:算命先生說徐志摩與張幼儀屬相不合。為促成這段姻緣,張家兄弟將妹妹的生肖由鼠改為狗,出生年從1900年改為1898年。這一改動,除了多送兩根生日蠟燭的蛋糕店老板,其余人都沒意見。于是就結(jié)了。
但徐志摩還是有意見的,他討厭這樁舊式婚姻,討厭張幼儀?;楹蟛痪茫妥兊莱鲕壸非罅只找?。林女士有點像她的姓,木木的,沒反應(yīng),一直不成。而作為男人的徐志摩控制不住自己的欲念,有需要只好找張幼儀。要完后悔,悔完再要。張幼儀的回憶錄《小腳與西裝》說得有趣:“有一次他和我躺下后,他的呼吸聲沒有緩和下來,他在最想擺脫我的時候,敗給了我的肉體?!痹娙嗣棵客晔潞?,沮喪、懊惱、自責(zé),又生出絲絲怨恨,于是發(fā)泄情緒寫了首詩送給張幼儀: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你呀,我的備胎。
1922年左右,徐志摩正式提出離婚。張幼儀向正在巴黎訪學(xué)的二哥——近代學(xué)者、中國民主社會黨領(lǐng)袖張君勱求助。張君勱的回信奇葩得要緊:“張家失徐志摩之痛,如喪考妣?!笨煎褪堑锏囊馑?。更加奇葩的是,他在信中叮囑懷孕的妹妹“萬勿打胎,兄愿收養(yǎng)。拋卻諸事,前來巴黎”。更加過分的是,他建議妹妹離婚不離家,不做徐志摩的太太,但繼續(xù)做徐家的媳婦,服侍公婆。當(dāng)有人向他提出張幼儀很可能改嫁時,這個曾留學(xué)法國和日本,深受現(xiàn)代教育的著名學(xué)者竟說出這樣的話:“啊,那絕對不可以發(fā)生,女人只能出嫁一次,否則全中國的風(fēng)俗都沒有意義了。”
徐張離婚不久,張君勱告誡張幼儀:為了留住張家的顏面,在她離婚五年內(nèi)不能和某個男人共同進(jìn)出,以免別人以為徐與張的離異是張家閨女不守婦道。張家兄弟對徐志摩全方面的呵護,仿佛護舒寶。最讓人崩潰的是張幼儀的弟弟張禹九。此人崇拜徐志摩到了癲狂狀態(tài):徐志摩與陸小曼結(jié)婚時,他不顧張幼儀的感受,盛裝出席祝福徐陸新婚。徐志摩遇難后,他專赴空難現(xiàn)場處理喪事,扶柩南下。最哭笑不得的是,他竟在遺囑中寫上,死時不要放哀樂,朗誦徐志摩的詩即可……公允地說,徐志摩的詩確實比較適合在葬禮上誦讀,顯得逝者從容淡然: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手,遞上去西天的登機牌。
而被傷害的當(dāng)事人張幼儀的態(tài)度,可氣可憐到可怕。徐志摩與陸小曼結(jié)婚后,她不嫉恨陸小曼反倒怪罪起林徽因來:“我把位置讓出來了,你干嗎不和志摩結(jié)婚?”唯有一聲長嘆……張家兄妹這種不合常理的態(tài)度,除了受舊式婚姻觀念的影響,陳巨來的《安持人物瑣憶》也給了一個解釋,即抱愧內(nèi)疚。書中說:“小曼云,(徐志摩)回國后發(fā)覺張氏與其父有茍且不端行為,故毅然與之離婚……”當(dāng)然,這是孤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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