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龔琳娜遠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張揚,但仍掩不住身上與生俱來的“火力”。無論臺上還是臺下,她都是個“渾身是勁兒”的女人。這天她沒有唱“神曲”,唱的是“床前明月光”和“紅藕香殘玉簟秋”。慢下來的龔琳娜,聲音里竟然有著含蓄的韻致。
2010年,《忐忑》實實在在地“頂撞”了大家的聽覺神經(jīng),聽得人心驚肉跳。沒有歌詞,唱法上四六不靠,加上極具戲劇化的面部表情,讓觀眾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盡管激賞多不過吐槽,這首歌還是迅速火遍全國,人們記住了這個唱歌時“眼珠轉(zhuǎn)得跟酸棗兒似的”歌手。
隨即而來的《法海你不懂愛》、《金箍棒》,更讓她的“神曲”一路雷得不可收拾。而時光倒退至上世紀(jì)90年代末,龔琳娜身邊的一切,都迥然相異。
在中國音樂學(xué)院學(xué)習(xí)民族聲樂時的龔琳娜是個端正的好學(xué)生,好學(xué)到幾乎令人恐怖的程度?!安豢措娪埃苌倏磿?,就是天天唱歌。”她喜歡跟一個老師交流,為了增加交流機會,她會“每天下了課就追著送他回家”,甚至“可以每天早上六點鐘起來陪他晨練”。臨近畢業(yè),一個同學(xué)跑來說:龔琳娜,知道我們?yōu)槭裁唇佑|少嗎,我覺得跟你聊天都是在浪費你時間!
畢業(yè)后,龔琳娜進入中央民族樂團,還當(dāng)上樂團歌隊副隊長。但這樣的環(huán)境讓她不開心?!耙徊恍⌒木蜁f錯話,心理壓力特別大?!?最低谷的時候,她曾一個人在琴房大哭?!拔揖驼f我如果能遇到一個可以征服我的男人,我就嫁給他。不然我心里的火會把我自己燒著了。”直到遇到德國音樂家老鑼——他的另一個身份,是蒙古族歌手烏仁娜的前夫兼搭檔。兩人志趣相投,龔琳娜沒事兒就往他那兒“倒垃圾”?!拔蚁胨莻€老外,跟他抱怨沒有什么危險。再說,我講什么他也不給我解釋,就微笑地聽。當(dāng)時,我需要一個傾聽者,懂我又懂我的音樂,他很符合。” 而在老鑼眼里,“這個女人豪氣又主動,性格像她的嗓音一樣,都有一團火在燃燒”。這個少言寡語的“垃圾桶”一點點把自己填入了龔琳娜的內(nèi)心。龔琳娜的心敞開了,歌聲也開了。
與老鑼成婚之初,龔琳娜曾斷然對他說:“我絕不離開中國,我是唱民歌的,我出國能干嗎?你娶我就得在中國待著。”同樣,老鑼也有自己的斷然選擇,他不喜歡城市生活,他說過一句很截然的話:“琳娜,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肯定不是因為別的女人,一定是因為我受不了城市。”
兩個人最終還是去了德國,在森林邊上的一座小房子住下。她說:“我能感覺到天地人和的這個氣場?!币苍S在自然里生活,更容易發(fā)現(xiàn)民歌中的原始力量。龔琳娜的生活被調(diào)至小火,煨了起來。在以《忐忑》征服中國之前,龔琳娜的音樂實驗已經(jīng)進行了好幾年,除了做飯、陪孩子,幾乎所有的時間她都用來鉆研各種唱法,積蓄能量。
老鑼在德國有一個經(jīng)紀(jì)人,幫他聯(lián)系各種各樣的音樂會。作為老鑼的妻子,龔琳娜進入全新的音樂氛圍。在德國,她要認(rèn)真適應(yīng)各種小型音樂會,“有些音樂會只有30名觀眾,而有些家庭音樂會,甚至觀眾就是吃飯的十來個人”。那是一種沒有麥克風(fēng)的、超近距離的演出訓(xùn)練?!?0分鐘,沒人管你唱什么,但是要唱得讓觀眾聽不膩。你必須換著法地唱,不管聲音、內(nèi)容,還是形式都要換著來。即便再簡陋的演唱環(huán)境,我都要學(xué)會打動我的觀眾們?!?多年里,只要有演出的機會,龔琳娜就從不放過?!叭澜?,哪怕是非洲,只要有人愿意聽我唱歌,我就愿意去。”
在收到2010年湖南春晚的演出邀請后,龔琳娜感覺機會來了,她決定唱《忐忑》?!鹅肥且皇讉€性鮮明的歌,這首歌融合了老旦、老生、秦腔黑頭等幾種唱腔,現(xiàn)場表演時的表情也讓人眼花繚亂,但龔琳娜認(rèn)為這不是裝腔作勢,“比如轉(zhuǎn)動眼睛,傳統(tǒng)戲曲表演在演唱時也轉(zhuǎn)眼睛,這是吃功夫的本事?!?/p>
龔琳娜成功了,不管評價褒貶,那次的演出視頻,網(wǎng)絡(luò)點擊量大得驚人?!拔也恢馈鹅愤@首歌為什么會這么紅,但是我知道這首歌唱得讓人很爽,有種釋放自己的幽默感在里面,這點在當(dāng)代社會是很討巧的?!?/p>
其實《忐忑》不只讓人“忐忑”,那也是老鑼為挑戰(zhàn)她的聲樂技巧而創(chuàng)作的。“他說我們在學(xué)校里學(xué)習(xí)的時候都太重視高音了,就以飆高音來展示你的技巧。其實聲音有很多技巧,所以他寫了這首快速的、跳躍的《忐忑》?!薄霸谖鞣?,中國音樂是沒有什么位置的,所以愿意來聽中國人唱歌的觀眾也是寥寥無幾的?!币虼耍氐焦释?,龔琳娜很在乎中國觀眾的反應(yīng),每次演出結(jié)束,她和老鑼都會問中國觀眾:“你覺得我們的音樂中國嗎?好嗎?你喜歡嗎?”
讓龔琳娜夫婦始料未及的是現(xiàn)在的龔琳娜在觀眾的心中有著清晰的面目。作品的雷人指數(shù),是鑒定龔氏“神曲”的關(guān)鍵指標(biāo)。龔琳娜以無歌詞的《忐忑》爆紅,靠的是聲音和形體表演,而《法海你不懂愛》卻借鑒了“農(nóng)牧業(yè)朋克”風(fēng)格的歌詞。
對今天的大眾來說,大家要聽的,往往不是旋律和編曲有多出色,而是夠不夠“神奇”,尺度夠不夠大。是民樂還是洋腔大概沒那么重要,他們更在乎自己的“秀”覺?!吧袂钡摹吧瘛蹦憧赡苈牪怀鰜?,但是“神曲”的“雷”你總能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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