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解放日志》劇照
?作者 | 張文曦
?編輯 | 王亞奇
人人生而平等?
人們已然把不平等視為一種習慣。
它們有的是明顯的在數(shù)字上的差異,有的隱匿在觀念與意識里,冠以“差異”“各司其職”的名號,就像柏拉圖的理想國中設想的,人應該按照品質(zhì)和能力分為三個等級一樣。
人類社會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嗎?如果不是的話,這種不平等是如何形成的?
在《收入不平等》一書的“平等主義的起源”一節(jié)中,作者理查德·威爾金森和凱特·皮克特通過對比資料發(fā)現(xiàn),在農(nóng)業(yè)社會以前,以狩獵和采集為主的人類所形成的社群十分平等。雖然在狩獵社會里,擁有更高超、更突出生存技能和生活經(jīng)驗的個體容易被大家尊重和信服,“然而,這并沒有賦予他們高人一等的權力”。
“那時還不存在這種社會系統(tǒng),會根據(jù)某種社會階級與個體價值的高低來決定一個人應該變窮還是變富、應該生活得舒適還是艱辛。”《收入不平等》如此寫道。
《收入不平等》
[英] 理查德·威爾金森 / [英] 凱特·皮克特 著,周媛 譯
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23-4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劍橋大學的一份研究中就顯示,在史前人類的狩獵采集社會中并不存在優(yōu)劣等級體系。但這并不意味著人類的天性信奉人人生而平等。
一些人類學家認為,在狩獵采集社會中人們之所以可以保持相對平等的狀態(tài),是因為存在所謂的“反支配策略”,即“但凡某一個體想要掌握支配權,這個族群里的其他成員就會聯(lián)合起來反抗,捍衛(wèi)自己的獨立自治,并保護自己不受他人支配?!?/p>
而作為不平等的直接體現(xiàn),大約在5500年前,“階層”這一概念出現(xiàn)在了底格里斯河和幼發(fā)拉底河谷人口較為密集的區(qū)域。
建于12世紀、位于英國德比郡的一個莊園的室內(nèi)空間變化,可以給我們一個不同時代社會階層劃分情況的明確印象。
位于英國德比郡的一個莊園。/圖片源自維基百科
最開始,擁有這座莊園的貴族家庭成員和他們的仆人會在莊園里的巨大房間內(nèi)共同休憩和生活。幾個世紀之后,哈登莊園的房間被分割成不同部分,好讓主人和仆人擁有各自的區(qū)域,當然,主要是為了讓前者擁有更多空間和隱私。
除了房間外,這些宅邸還會設計仆人專用的樓梯。和主人使用的寬敞樓梯相比,這些樓梯更加狹小,仆人從閣樓上下來的時候,就可以避免與主人直接見面。
到了現(xiàn)代社會,社會等級差異和消費這件事掛上了鉤。人們會根據(jù)消費的層級自動為自身和他人打上標簽,印著品牌logo的名牌包、一件是別人一個月工資的高級西裝澆筑起了不同區(qū)隔之間的壁壘。
作者在最后章節(jié)羅列了五項與收入不平等關聯(lián)的后果,其中一項便是收入不平等“強化了消費主義和炫耀性消費”,人們更傾向于用消費和金錢來彰顯和標榜自己的價值,人的內(nèi)在價值與外在的富有程度緊密聯(lián)系起來。
《穿普拉達的女王》劇照。
這種興起的炫耀性消費也和日漸增長的身份焦慮情緒脫不了關系。在《公平之怒》中,兩位作者寫道:“隨著地位差距的擴大,仔細地打量彼此就變得更加重要了。我們越來越將社會地位作為他人身份中一項重要的特征。”
在收入不平等的社會中滋長的身份不安、焦慮感促使人們通過購買商品的消費行為來尋求地位標榜和身份認同。
不平等的不只是收入
收入不平等向來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基尼系數(shù)是收入不平等程度的直觀度量。
基尼系數(shù)是國際上通用的、用以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qū)居民收入差距的常用指標之一?;嵯禂?shù)處在0和1之間,越接近0,意味著這個國家的收入分配越公平。
國際上普遍將基尼指數(shù)的警戒線認為是0.4,超過0.4,意味著這個國家需要重新考量公民收入的分配問題。
大部分發(fā)展中國家的基尼系數(shù)都超過了0.4,這說明處于發(fā)展和上升期的國家往往在收入公平分配上還有改善的空間。但糟糕的不僅是收入上的不平等。
收入不平等影響到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圖片源自圖蟲
現(xiàn)代人囿于疲乏的精神狀態(tài)可視為現(xiàn)代性癥候的一個切面。工廠的出現(xiàn)加速了社會財富的流動,也加快了人口的流動。熟人社會的聯(lián)系被切斷,人們漂泊在互不知道姓名的社會里,原子化的個人只能獨自面對結(jié)構性的精神困境。
韓劇《我的解放日志》一度引發(fā)了人們的共鳴。說出“所有的人際關系都像在工作,清醒的每個瞬間都在勞動”的女主角是現(xiàn)代社會下打工人的寫照。
《我的解放日志》劇照。
收入上的不平等直接對人們的健康、心理和社會行為產(chǎn)生影響。比如,和捷克、丹麥、挪威等相對更平等的國家對比,居民的身份焦慮水平在羅馬尼亞、立陶宛、拉脫維亞等更加不平等的國家中更高。
歷史不斷累積的數(shù)據(jù)也表明了收入不平等與身份焦慮水平、精神疾病患病率呈現(xiàn)強相關,低收入群體更加容易對酒精、香煙上癮,他們的孩子在學校遭受校園霸凌的概率也更高。
《我的解放日志》劇照。
在收入不平等的社會,人們還會更加傾向于認為職業(yè)有等級之分。理查德·威爾金森和凱特·皮克特在前作《公平之怒》中提到,他們查看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童年福祉報告中關于兒童志向的數(shù)據(jù)時,發(fā)現(xiàn)兒童志向和收入不平等之間有著強關聯(lián):在更加平等的國家,表示自己志向并不遠大的孩子數(shù)量更多;在不平等的國家,孩子們更有可能懷有雄心壯志。
“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部分原因也許在于,在更加平等的社會里,低技術工種并不那么被人輕視;而在更加不平等的社會里,賺大錢以及獲得光鮮外表的愿望主宰著人們的職業(yè)選擇?!?/p>
《公平之怒》
[英] 理查德·威爾金森 / [英] 凱特·皮克特 著,李巖 譯
新星出版社,2017-9
人們在潛意識中會為這種更有競爭性、更不平等的社會尋找自洽的理由。書中舉了一個例子,“有一種普遍的看法是,當人們升到領導崗位,面對更多的要求,需要承擔更多職責時,就會承受更大壓力?!?/p>
但實際情況卻與人們料想的恰恰相反。
在一項關于哈佛大學的企業(yè)主管教育培訓課程的研究中,研究者對擔任領導職務和沒有擔任領導職務的人進行了比較。排除了年齡、受教育程度等其他因素影響后,研究者發(fā)現(xiàn),領導職務越高的人,焦慮水平越低——因為他們擁有更大的權力和控制力,因此所承受的壓力也更小。
數(shù)據(jù)證實的實際情況和人們所設想的截然不同,而人們一直以來認為的“級別越高,壓力越大”或許也只是社會長期浸染和灌輸之下的思想。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身處高位的人或許感到一絲僥幸,認為自己并不處于收入不平等的負面影響范圍內(nèi),但《收入不平等》的作者也為這種僥幸潑了一盆冷水。在開篇,作者已經(jīng)表明,盡管不平等現(xiàn)象對那些社會梯度級別更低的群體影響更嚴重,但大部分人都在某種程度上受其所害?!安黄降扔绊懙氖墙^大多數(shù)人口,而不只是社會中的極少數(shù)人?!?/p>
在更加不平等的國家里,即便受過良好教育、收入水平更高,人們也更容易淪為暴力行為的受害者,并懷有更強的不安全感。
在明確了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后,問題變成了如何補救殘局?概括來說就是,不要制造高墻,要制造橋梁。
《當幸福來敲門》劇照。
《收入不平等》最后一節(jié)列舉了部分要素和收入不平等水平之間的關系,我們可以由此反推,縮小收入不平等水平差異的措施,包括提高工會中的勞動力比例,增強工會力量、實現(xiàn)更廣泛的經(jīng)濟民主、提高公司內(nèi)部的民主參與度、用更貼近社區(qū)管理的方式管理公司等。
提前擔憂平等會帶來的問題,在尚且懸殊的不平等前顯得過度杞人憂天。就像擔心一個餓著肚子的人吃太多東西后可能得脂肪肝一樣。
英國詩人迪蘭·托馬斯在其父親病逝之前寫下了那首聞名的詩歌,他教人“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而要“怒斥光明的消逝”。如今,當我們面對不平等現(xiàn)狀時,這句詩歌仍然適用。
《星際穿越》劇照。
沒有人奢望能夠拿到和CEO們數(shù)額相等的工資,只希望在每個月看到工資條上的數(shù)字時,覺得和自己對工作的付出相匹配。至少,不要相差得那么遠。
· END ·
作者丨張文曦
編輯丨王亞奇
校對丨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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