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暑假,多少大學生、高考生蠢蠢欲動地在大街小巷里的快餐店、奶茶店、服裝店附近徘徊。但這次,他們不為進門消費,只為試圖毛遂自薦成為光榮的暑假工。
畢竟對于放假在家的他們來說,充足的時間和精力就是最好的資本。與其在家躺著每天成為爸媽的“眼中釘”,不如出門打工,起碼能賺點零花錢。
相比起為了包裝簡歷而四處尋找實習,暑假工的門檻更低,能真正上手干的活也更多。那些“給每個顧客多放一個雞塊”“和同事一起給顧客準備生日驚喜”的新奇打工故事,更是在年輕人心中給暑假工留下了“有趣”的初印象。
(圖/《便利店新星》)
已經(jīng)工作的社畜或許很難理解他們放棄假期的決心,而對于沒錢但有閑的年輕人來說,難得擁有完全可供自己支配的超長假期,他們渴望通過一份暑假工的經(jīng)歷,淺淺敲開近在咫尺的現(xiàn)實世界大門。
只不過,賺取第一桶金遠沒有他們想的那么簡單,撐過一個月的已經(jīng)是領(lǐng)域中的“佼佼者”,更多人最終灰頭土臉地回到家里,不得不承認,“大好的假期時光,還是在家躺著最香”。
清澈的大學生第一次接觸社會,見識到了現(xiàn)實世界怎樣的“月之暗面”?我們和幾位打暑假工的大學生們聊了聊。
“在花店打工后,
我再也不想收到花了”
佳佳 花店打工一個月離職
選擇在假期打工的原因很簡單:我爸覺得我在家待著也是無所事事,逼著我出去找份工作,不要“浪費大好青春”。
本來我倒是想去做教培老師,但學校只需要全職老師,當?shù)啬滩璧甑墓べY又太低,思來想去,我到一個熟人家開的花店嘗試打工。
那段時間,我和另外的2個店員、1個兼職分早晚班輪班,從早上8點干到晚上9點,月休三天,月薪2000元。
核心的插花、包花工作輪不到我插手,我也沒有具體的職位,但工作內(nèi)容包括客服、銷售、社媒宣傳、視頻剪輯、發(fā)貨,有時甚至還要幫忙做人事的工作,雖然都不是體力活,但情緒勞動同樣也讓人心力交瘁。
(圖/《小野獸花店》)
比如說,老板會在我的斜后方放一臺監(jiān)控,雖然她不在店里,卻時時刻刻在監(jiān)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就算我是在手機上剪宣傳視頻,她也會認為我沒在認真工作,在微信上給我分派別的任務。
我們店里還很講究所謂的顧客體驗、品牌形象,但看起來光鮮亮麗的表象下,是我們這些“廉價勞動力”在負重前行。
為了讓我們的品牌曝光度、好評率更高,老板要求我們刷單:發(fā)動自己身邊的朋友在外賣平臺上點單、寫好評,然后再把錢還給他們。
后來,老板更是要求我到附近的商圈隨機請路人幫忙刷單,報酬只有一枝店里用剩的玫瑰花。如果我沒有完成刷單數(shù)量,甚至還會被扣底薪。
店鋪的評分是越來越高了,但我也為此損害了我在自己交友圈中的聲譽,還要承受無法完成刷單KPI帶來的焦慮情緒。老板所支付的報酬與我為此付出的情緒勞動和人際關(guān)系成本并不對等,所以我主動離職了。
(圖/《兩個爸爸》)
其實忙點累點我都覺得無所謂,畢竟出來工作不是來享受的,但這次的體驗確實讓我對花店的美好濾鏡徹底粉碎了。
想象中的花店工作是充滿生命力的,花卉給人帶來幸福感、儀式感,花店是創(chuàng)造美好的地方。但在花店里,我每天面對的不是赤誠的心意,而是流動的斤斤計較的金錢算計。
對于老板來說,花卉包裝時以次充好已經(jīng)是常規(guī)操作,顧客也大多看不出來,而買花的人也很少真正認真用心地為收花者挑選花卉,為花束賦予特殊的心意。
(圖/《小野獸花店》)
我看到太多人急匆匆地進店,讓我們隨便包一束花就要走,也不需要聽我們介紹花卉的特色,重要的是性價比——不會太貴,但花束又看起來滿滿當當,很有心意。
以前我也是一個喜歡花、期待收花的人,但現(xiàn)在,每次想到自己收到的花可能也曾經(jīng)是賣花人眼中的生意、送花人眼中的工具,我就不想再收到任何人給我的花了。
“打暑假工是個驚心動魄的過程”
小彤 火鍋店打工一個月被辭退
高三暑假,身邊的朋友們都出門打工了,我也不例外。倒不是因為多想工作,只是覺得好奇。好不容易成年了,暑假工又能賺點零花錢又能獲取社會經(jīng)驗,何樂而不為?
出于對自己工作經(jīng)驗為零的清醒認知,我選的都是門檻不高、沒有經(jīng)驗要求的崗位。恰好家附近一間好吃的火鍋店招聘服務員,早八晚九,月休四天,中午有半小時休息時間。
當時的我覺得服務員的工作內(nèi)容就是端盤子,看起來也不算累,月薪還有4500元,所以面試的時候我使勁渾身解數(shù)表達對店鋪的喜愛,終于拿到這份工作,準備賺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第一次打工的年輕人,大多對“工作”毫無概念。(圖/《大豆永久子與三名前夫》)
工作之前,我很期待像短視頻里面的火鍋店暑假工分享的那樣,每天都看到不同的顧客包場求婚、在店里過生日,還和服務員一起唱歌,但實際上這些有趣的事情我一次也沒遇上。
事實上,打工就是重復機械的體力勞動,也不是想象中的什么“治愈的輕體力活”,光是記住每個桌號就需要花費許多腦力,在飯點的嘈雜忙亂中準確快速地上菜也總是讓我精神緊繃。
每天忙起來都像打仗一樣,只恨自己怎么沒生出八只手腳。有時候?qū)嵲谔郏以谏喜酥筮€會偷偷地靠在桌邊,讓酸痛的大腿和腳底能有一絲放松的機會。
可惜,初出社會的年輕人用盡全力還是沒法達到老板的要求,領(lǐng)班好幾次反映我動作太慢,最后在4個暑假工里,只有我被開除了。我理解老板對效率的要求,只是覺得太丟臉了,之后再沒去過那家火鍋店。
(圖/《甜蜜蜜》)
其實我非常感謝這次不太愉快的經(jīng)歷。畢竟坐在辦公室的實習再高大上,始終會和真實世界隔著一層企業(yè)的光環(huán)。
就算最終是因為工作能力不夠強被辭退,這種超一線的商業(yè)門店的工作經(jīng)驗也讓我受益匪淺。在每一次“驚心動魄”的工作過程中,我真正地接觸到了每一個顧客,學會了看人眼色,也因此避免了不少沖突。
或許這就是暑假工給我?guī)淼淖畲笠饬x——了解自己的不足和天真,然后更好地面對明天。
“只有打過工,
才懂得讀書的重要性”
信吾 四段暑假工經(jīng)歷
從高三暑假起,我就開始打暑假工了,可能算不得什么“專業(yè)戶”,但也絕對資深。我當過面包店店員,搖過奶茶,做過門店服務員,還在便利店試工一天。
如果要我總結(jié)暑假工給我的感受,那就是:又累又窮。
信吾還在暑托班做過兼職。(圖/受訪者供圖)
沒有打過工的人真的會對這種看似簡單的體力勞動有很大的誤解。就像在韓劇里,便利店員工看起來特別幸福,有人來就收銀,悠閑地整理下貨架,臨期食品還能隨便吃。
直到真正在便利店試工我才知道,店員的工作包括錄入商品信息、整理貨架、搬運貨品、打掃門店衛(wèi)生,同時還要兼顧收銀和蒸煮食物等一切雜活。試工一天下來,我覺得再多的臨期食品都補不回我早已恍惚的精神。
打工經(jīng)驗多了,我的工作觀念也有了很大的變化。雖說沒有什么職場經(jīng)驗,但平時在學??偸切手辽?,期待早早完成任務獲得老師夸獎的我,在工作后也學會了摸魚。
(圖/《便利店新星》)
面包放過來又放過去,備茶小料就慢慢切,畢竟工作總是做不完的。手上沒活的時候,領(lǐng)導并不會表揚我,只會給我分派更多的工作。
做暑假工有時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為我有機會看到離我原本生活十分遙遠的人的生活狀態(tài)。我在邊緣圍觀他們的競爭和沖突,卻可以隨時毫無掛念地抽身離開。
記得在一家連鎖的生煎店當服務員時,一個工作能力很強的小領(lǐng)班在店里常常孤立無援,不但會被手下的后廚阿姨們抱團排擠,她提出的改進建議,就算是對的店長也不會采納。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才真正明白“打過工你才知道讀書有多幸?!辈皇且痪渫嫘υ挕N疑星矣羞x擇讀書還是打工的權(quán)力,但對真正在那些工作場所以此為生的人來說,他們是沒有選擇的余地的。
(圖/《我,到點下班》)
所以除了便利店試工沒通過以外,每一份暑假工我都堅持做滿兩個月,再累也沒有缺勤一天。
我始終認為,在學生時期通過打工去了解不同人的生活狀態(tài)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只有見過的人夠多,我們才不會把視野只局限在自己眼前的生活里,也更能明白自己現(xiàn)在所享受的一切并非理所當然。
后記
已經(jīng)工作的過來人可能會為放棄假期的大學生們感到遺憾,畢竟“日后受苦的日子還多著呢”,現(xiàn)在就放棄難得的假期,總覺得是一種對美好時光的浪費。
但到底是打工浪費了玩樂的時間,還是玩樂浪費了賺取社會經(jīng)驗的時間,每個“清澈的大學生”都會有自己的判斷。
無論是為自己想要的東西賺點零花錢,還是單純?nèi)ンw驗未知的生活狀態(tài),暑假工都只是他們短暫了解成年人世界的一個小門。
或許當他們成為門那邊的人之后,也會在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中對著年輕的后輩們發(fā)出“打工浪費假期”的慨嘆。
但回想起當年自己對親手賺錢、成熟獨立的向往,相信每個曾經(jīng)的暑假工都不會后悔自己曾經(jīng)向門外踏出的那一步。
作者 牧羊
校對 遇見
編輯 波魯克
題圖 《便利店新星》
排版 張心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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