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則不痛,痛則不通”是吳瑜首次接觸禪拍時學到的養(yǎng)生語錄,當時負責為她服務的,是一名年近50歲的中年女性。
對方一邊用手掌快速拍打吳瑜的百會穴——這是一個位于頭頂中部的穴位,成書于清代的《醫(yī)宗金鑒》介紹百會穴可治療中風、癲癇以及脫肛等疾??;一邊傳授吳瑜拍打要訣,“五指并攏,掌心向下,掌背微微拱起,以掌心之風震動百會穴”。
吳瑜是北方人,在赴京工作前,她從未接觸過禪拍,但與養(yǎng)生有關的內容,已經學習了不少。
最早在上初中時,吳瑜就跟隨一位職業(yè)做按摩的師傅學過按摩手法,那時她的母親備受腰椎間盤突出的折磨,她希望通過按摩來緩解母親的痛感。
后來大學畢業(yè)實習時,吳瑜進入了當?shù)匾患译娨暸_實習,臺內與她接觸甚密的是一位兼職瑜伽老師,在對方的建議下,吳瑜斷斷續(xù)續(xù)地練習過一段時間的瑜伽。
正式工作后,她曾長期為一家知名的中藥企業(yè)撰稿,了解了許多與中醫(yī)藥有關的知識。
在北京市朝陽區(qū)的一家養(yǎng)生館內,
吳瑜正在接受禪拍服務。
(攝/聶一凡)
在吳瑜看來,禪拍在某種程度上是按摩的變形,雖然動作幅度更大,但其本源仍是通過刺激機體,達到緩解疼痛、勞累,放松身心的目的。 “但這兩者之間也存在明顯不同,即禪拍會更多地建立機體與情緒的聯(lián)結,使人感受到生命的陣痛。”吳瑜稱,她首次接受禪拍服務時,曾特意上網(wǎng)搜索了與禪拍有關的內容,令她印象深刻的一條視頻是,演員周迅分享自己在接受拍背時,因為看到了外婆的面孔而大哭。 周迅分享自己在接受拍背時的感受。
(圖/視頻截圖)
吳瑜雖未曾通過禪拍的方式,獲得與已逝親人“見面”的機會,但她也并未徹底放棄禪拍,偶爾挑選一家養(yǎng)生館接受禪拍服務仍是吳瑜打發(fā)時光的好選擇。
01
加入禪拍,成為???/p>
吳瑜首次接受禪拍是在2021年,彼時距離“中醫(yī)自然沖擊療法”被山東省泰安市評為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已經過去了6年。 2015年,“中醫(yī)自然沖擊療法”
被評為泰安市市級非遺代表性項目。
(圖/泰安市文化和旅游局網(wǎng)站截圖)
時至今日,吳瑜對首次接受禪拍的記憶都十分深刻,與她同往的一位朋友在路上不停地和她確認:“拍一拍就能提高身體素質?你別被騙了?!?nbsp;“中醫(yī)自然沖擊療法”指的是通過拍打身體,震動經脈,從而調動機體的自愈能力,治療感冒、發(fā)燒,乃至不孕不育等疑難雜癥的一種養(yǎng)生項目。在市場上,人們通常會以“禪拍”代指該項目。 正式接受禪拍前,吳瑜曾不止一次在網(wǎng)上搜索過與禪拍有關的內容,“但評價都不太積極”。 互聯(lián)網(wǎng)上關于禪拍的搜索。
吳瑜回憶,2021年,禪拍在北京并不多見,人們更習慣全身按摩或針灸之類的傳統(tǒng)項目,對于禪拍多停留在觀望和懷疑的階段,在網(wǎng)上提起禪拍時,最常討論的是“禪拍的價格為什么這么貴?”“禪拍真的有用嗎?”“禪拍是騙局嗎?”之類的問題。 在一家養(yǎng)生館,吳瑜接受了第一次禪拍,并在館內客人的介紹下加入了一個禪拍互助小組,組內兩人結成對子——每個人既是對方的禪拍師,又是彼此的顧客。 與吳瑜搭伴的是小組的組織者,組內成員都親切稱呼其為“李姐”。李姐50多歲,個子不高,紅潤的臉頰上零星點綴著褐色的雀斑,說話談笑時,眼角的細紋便湊在一起?!罢w給人一種很親切、很健康的感覺?!眳氰しQ,李姐是北京人,帶隊禪拍已經有三年多。 組內成員最小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女孩,每周六、日會跟著母親一起參加小組活動進行禪拍;年齡最大的已經60多歲,頭發(fā)花白了,背也有些佝僂,但拍背時的聲音震天響。 吳瑜曾近距離接觸過那位年逾花甲的阿姨,對方一臉驕傲地告訴吳瑜,自己在小組成立時就已經加入,是小組內資歷最老的人員之一。 所有組員中,吳瑜印象最深的是一個整日扎著丸子頭的女生。最早見到對方時,吳瑜曾猜測其年齡不過20歲,但后來李姐告訴吳瑜,那個女生的年齡已過30歲,且已經生育了兩個小孩,因為產后出現(xiàn)了嚴重的漏尿現(xiàn)象,所以在接受產后修復的同時,加入了禪拍互助小組。吳瑜不是專業(yè)的中醫(yī)從業(yè)者,自然也無法厘清哪個動作有助于產后恢復,但在看到女生經常雙手用力拍擊下腹部時,仍不免感到驚奇。 小時候,周圍的女性就不斷告訴吳瑜,女性的下腹部是很脆弱的區(qū)域,不僅日常要做好防寒保暖工作,還要時時防止下腹部遭受猛烈的撞擊。 那次禪拍活動結束后,吳瑜特意上網(wǎng)搜索了腹部穴位圖,當看到經常按摩位于下腹部的歸來、府舍兩個穴位,可以有效緩解痛經、產后惡露不止等癥狀時,她首次深刻感受到了人體穴位的神奇之處。但同時,她也不由得懷疑:以禪拍代替按摩,是否真的有效?猛烈拍打是否會產生副作用? 雖然心懷疑惑,但為了不浪費禪拍費用,也為了消磨時光,吳瑜仍成為了小組活動的???。她和小組內的成員一起練習禪拍、學習書法,有時候還會一起學畫國畫。那段時間里,吳瑜的生活幾乎都是圍繞禪拍展開的,她白天跟隊一起學習禪拍,晚上回家后就拿家人練手。禪拍館內經常會通過設置
佛像、熏香、綠植等物品,
使顧客感到放松愉悅。 (攝/聶一凡)
在客廳內,她經常讓家人靜坐在沙發(fā)上,自己則在一側躍躍欲試,當手掌落在背部傳出清晰的拍擊聲時,吳瑜會不由自主地從心底生出一股自豪之感,似乎自己在無形中已經秘密掌握了長壽秘訣。只不過,每次禪拍時,吳瑜都會特意避開下腹部或減輕力度,這讓她看上去有偷懶的嫌疑。李姐在小組活動時,不止一次叮囑她:“動起來,拍出聲音才有效?!?/span>02
是血液不暢,
還是“你跺你也麻”?
通過長時間拍打,吳瑜因長期伏案工作產生的酸痛得到了部分緩解,但有時候,她仍會不由自主地對禪拍的功效產生懷疑。有一次,參與小組活動時,李姐突然用手觸摸了吳瑜頭頂?shù)陌贂?,她在空掌拍擊穴位?shù)下后,吃驚地告訴吳瑜:“你體內的濕氣非常重,已經下沉至足底,用手拍擊時可以明顯感覺到濕氣在往外冒?!?nbsp;“濕氣重”是吳瑜在生活中經常聽到的一種病癥,其可以與排便不暢、面頰長痘、口臭、腹部脂肪過厚等諸多癥狀結合起來。針對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病癥,吳瑜曾嘗試過食用芡實、薏米等可用于祛濕的食物,也嘗試過艾灸、熱敷等養(yǎng)生手段,但似乎每一種都收效甚微。 在李姐的建議下,吳瑜接受了拍打百會穴的服務。隨著對方手掌重重落在頭部,吳瑜只覺得耳中傳出一陣陣規(guī)律的風聲,頭部也漸漸變得麻木起來,甚至周邊人的說話聲也變得有些虛無縹緲。 當被問及拍打后的感受時,吳瑜回答:“感覺有點輕飄飄的?!崩罱愀嬖V她:“這是因為濕氣從頭頂溢出,所以覺得輕快了許多?!痹诶罱愕囊龑?,吳瑜伸手觸摸了頭頂?shù)陌贂?,那里冒出陣陣熱氣,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灼熱。此后,吳瑜開始跟隨李姐斷斷續(xù)續(xù)地學習與人體穴位有關的知識。 在這一過程中,她漸漸學習到,禪拍并不是單純的拍打,而是有固定的節(jié)拍,不同的禪拍節(jié)奏可達到不同的禪拍效果,有些禪拍師會通過緩慢的節(jié)拍幫助顧客舒緩壓力,有些禪拍師則會通過快速拍擊,實現(xiàn)情緒的釋放。 在禪拍互助小組內,吳瑜的學習以空掌慢拍為主,她在李姐的帶領下,開始學著感知體內濕氣的下沉程度。當李姐告訴她,可以通過跺腳感知血液流通的情況時,吳瑜還和其他小組成員堅持每日用腳掌猛跺地面。當時,李姐告訴吳瑜,由跺腳產生的酥麻感向頭頂蔓延越慢,則血液阻塞情況越嚴重。 第一次跺腳時,吳瑜告知李姐,腳掌猛踩地面產生的酥麻感只上延至小腿,李姐隨即給出了判斷:“你一定在生活和工作中習慣了久坐,所以血液只流通至小腿而無法上延。正常情況下,我們雙腳踩地產生的酥麻感應直沖頭頂,這是天、地、人合一的理想狀態(tài)?!?nbsp;吳瑜無法理解其背后的邏輯,她將白天所學同家人復述時,家人曾開玩笑地反問:“你不覺得這個橋段很像《賣拐》嗎?”家人的調侃讓吳瑜瞬間想起了小品《賣拐》中的經典橋段——趙本山為了將拐杖賣給范偉,要求對方不停地用腳掌狠跺地面,當對方因為足底震動出現(xiàn)腿部發(fā)麻的情況時,趙本山和一臉震驚的妻子解釋:“你跺你也麻?!?/strong>趙本山小品《拐賣》。
03
“2000元,一星期,
成為禪拍師”
所有禪拍活動中,吳瑜最常拍打的部位多集中在背部以及四肢。禪拍過程中,吳瑜曾兩次留意禪拍對禪拍師手部溫度的影響:在順義禪拍時,禪拍師的手部始終給她一種干燥溫暖的感覺;但在朝陽另一家養(yǎng)生館內,她曾清楚地觸摸到禪拍師手部濕潤的水汽,“整個手掌也涼冰冰的”。 禪拍師告訴吳瑜,禪拍師的手部溫度之所以會變化,是因為禪拍師與顧客之間在“同頻共振”,意即禪拍師通過拍打可以驅散顧客體內的濕氣,而顧客體內的濕氣排出后,會在禪拍師手部凝結成水汽。 似乎是為了讓吳瑜相信這種“同頻共振”的奇妙之處,禪拍師還向吳瑜分享了工作中的體會。她聲稱,一位教師經常到店內禪拍,每次服務結束后,自己都會被教師體內溢出的濕氣侵擾,這種濕氣先是通過自己的手部傳達到胳膊,后又下沉到腹部,最后一直蔓延到小腿。吳瑜進而詢問對方濕氣從何而來,又該如何治療,禪拍師則言:“在生活中,你是否喜歡吃酸的、辣的、甜的,還有咸的?”吳瑜當時并未作答,也再未到店消費。后來,她同家人提起此事時,不由得感慨:“食物不過五味,對方卻意指是其中四味導致了濕氣。那么,獨食苦味就不會有濕氣了嗎?一般人應該都不喜歡苦瓜之類的食物吧?!?/span>后來,吳瑜又前往另一家養(yǎng)生館消費。館主告訴吳瑜,針灸和經絡按摩一直是店內收入的主要來源,且針灸是除禪拍之外,最有效的祛濕手段。對方還勸吳瑜“可以花費近2000元到店學習禪拍、針灸、刮痧以及經絡按摩等服務,最快一周就可學有所成”。 對方的話讓吳瑜倍覺難以接受,她不由得開始懷疑,之前為自己服務的都是“一周學徒”,每次數(shù)百元的消費,其實只需千元就可學得。她希望能有人解答自己的疑惑:“一周出師能學到什么功夫?真正合格的禪拍師又有幾個?不合格者又為何能上崗工作?” 作者 邢亞琪
封面 聶一凡 攝
題圖 聶一凡 攝
排版 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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