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隊的夏天》第二季,終于在瑟瑟的秋風中結束了。
重塑雕像的權利用一首嚴謹精致的“圣歌”重塑了樂隊的“唱詩班”,五條人也用一個最浪漫的醉酒儀式致敬了舞臺,留下了一個躁動又悠長的夏日回憶。
穿最閃的皮褲,甩最朋克的頭,搖最酷炫的吉他,在舞臺的每一個角落爬過滾過碾過,聲淚俱下地演唱每個人正在失去或已經(jīng)失去的青春——
玩樂隊這個事情真的特別酷,除了在下臺后面對自己錢包的時候。
在中國,玩音樂的大部分都是窮人,即便最開始不是,玩久了都會是。
根據(jù)中國傳媒大學的《2019中國音樂人生存狀況報告》,中國的全職音樂人占比僅有一成,大多數(shù)人為了養(yǎng)家糊口都有兼職,以免理想和面包兩邊都空蕩蕩。
而在收入方面,近半數(shù)音樂人月收入不足兩千元,月收入能達到1萬元以上的只有9.3%。
前陣子,曾憑《煎熬》一曲成名的鐵肺天后李佳薇,因被拍到在地產(chǎn)公司上班上了熱搜,但其實新褲子的彭磊,在早年也曾為了省下中介費,西裝革履地去應聘房產(chǎn)中介。
刺猬樂隊的三名成員也各有工作,主唱兼吉他手趙子健本身就是一名程序員,后來在搖滾圈揚名后,依然有粉絲在微博下面請教他關于程序員面試的日常。
深圳獨立音樂廠牌PUBLIC的主理人FatWay,曾跟過非常多的樂隊Live現(xiàn)場。他告訴記者,他就曾見過穿著商務裝來現(xiàn)場演出的樂手。
“他做金融業(yè)務,剛跑完一個小單子,西裝革履地演出完了,就一邊賣簽名周邊,給樂迷介紹細則,一邊用三臺手機同時在和客戶溝通合同。那樂手還是玩的重金屬,畫面看上去別有一番風味?!?/p>
可見,沒有鐵飯碗的音樂人,他們比一般人更渴望做斜杠青年。演出邀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上門來,若不默默經(jīng)營一點固定的副業(yè),生活真的捉襟見肘。
圖/搜狐數(shù)字之道整理
在外國成熟的音樂市場,演出是音樂人收入的主要途徑。但在中國,即便把餐館酒吧、live house、大型音樂節(jié)三種不同規(guī)模的演出場所都算上,也僅有三成音樂人有過演出經(jīng)歷。
再者,在大多數(shù)時候,樂隊的演出都是很廉價的。即便是五條人,在2010年巡演時,他們在成都只賣出四張票,重慶也只賣出了六七張,巡演結束后一算,每人只掙了80塊錢,一頓酒的功夫就清零了,又只能勒緊褲頭過日子。
PUBLIC的調音師ROCKY也回憶到,2017年時,康姆士在國內巡演,來到他們現(xiàn)場時,才售了2張票。但即使是臺下只有兩個觀眾,樂隊依然把整個set好好演完了,演完后就和工作人員喝到天亮。
這種窘迫的生存環(huán)境,從90年代末開始便如此。北京曾經(jīng)的搖滾圈駐扎地“樹村”,見證了那個年代獨立樂隊艱辛的發(fā)展旅程。
那是搖滾樂綻放得最豐盛的地方,每天從早到晚,都是各種樂器“叮叮當當”混雜在一起的聲音。
雖然只是一個坐落在北五環(huán)外的小村莊,但附近就是頤和園和迷笛音樂學校,自1997年起便吸引來了全國各地的搖滾青年。他們把它視之為烏托邦,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村里房租低廉。
樹村的爛尾平房,每個月的房租只需要百來塊。因為擔心過度擾民,他們在房子的四周裹滿了隔音的棉被,又熱又悶,真的是單純的“用愛發(fā)電”。
木馬、痛仰、舌頭等樂隊都出自這個神奇的地方。紀錄片工作者孫志強曾拍下過一部紀錄片《自由的邊緣》,里面就記錄了1999年到2000年間生活在樹村的110個樂隊樂手,開篇第一句就是:
彼時,這一片土地,這些平房下蝸居的人,都被邊緣化太久了。他們大多都穿著破洞牛仔褲,留著披肩的長發(fā),家里亂糟糟但又充滿生氣。他們在那片自由的大地上,行走,唱歌,游泳,打鬧,大喊大叫,過著窮開心的生活。
后來,樹村拆遷了,很多樂隊成員都相忘于江湖。運氣跑偏的可能混成了印象派畫家,更多的是回家理了個平頭,拿起了公文包,只有極少一部分的樂隊混出了名堂。
做樂隊為什么這么窮?一個成熟的樂隊,就意味著要抱團吃飯,要有穩(wěn)定的排練時間,需要為深不見底的全套器材掏空老本,無論是時間還是人力成本都是極重的負擔。
而且,有些樂隊對自己要求嚴苛,創(chuàng)作周期漫長,像萬能青年旅店,一張專輯做十年。
雖說如今流媒體平臺越來越多,但音樂人并未因此脫貧致富,且半數(shù)音樂人無力獨自維權。《2019中國音樂人生存狀況報告》顯示,在歐美國家,音樂人會依托于集體管理組織,幫助他們管理作品和保護版權。但相比之下,中國沒有如此流暢且受信任的產(chǎn)業(yè)生態(tài)系統(tǒng)。
再者,觀眾看樂隊演出這種消費習慣,在中國沒有得到良好的培養(yǎng)。而在國外,以墨爾本為例,每2周至少會舉辦464場現(xiàn)場音樂演出,在2017年,光是現(xiàn)場音樂會的收入大約為12.2億澳元。
中國的搖滾圈始終未能自如地賺錢,而且一接觸商業(yè),就很容易遭受非議。就像《樂隊的夏天》,除了要面對吃瓜觀眾的無端猜疑之外,還會面臨圈里人的不理解。
那么,《樂夏》結束了,這些搖滾樂手又該何去何從?
FatWay認為,what happens in underground, stay in underground。“獨立與商業(yè)的紛爭從上世紀延續(xù)至今,依舊沒有很好的橋梁來銜接。而且許多濫竽充數(shù)、打著文化旗號但又不知其所以然的土味商人們,讓很多好的獨立音樂人被掩埋在人群中。”
他建議,大家有機會還是多聽音樂現(xiàn)場,買票支持獨立音樂,這樣才能讓更多好的音樂人走出來。中國音樂人職業(yè)化的瓶頸,就在于許多樂迷可能并不是愛音樂,更不會去深挖,大部分都只是隨波逐流,追逐流量藝人。
此外,若是樂隊能把自己打造成一種精神符號或一個IP,也不失為一種好的走向,那么即使暫時沒有新作品,也不至于家徒四壁。
像憑著一句“你會找到更好的工作”出圈的五條人,在揚名后迅速經(jīng)營起了淘寶店鋪“五條人士多店”,開張3天就賣了40多萬。
整個店鋪風格就像他們的歌一樣,帶著咸咸的海風。一夜之間,兩千多個徽章和一千多件T恤被買空,就連一個簡單的塑料袋周邊也能讓狂熱的粉絲熱淚盈眶。
誠然,能憑著綜藝節(jié)目出圈的樂隊只是小部分。能賺大錢的就更少了,大部分樂隊一表演結束,就要回家上班了。
但正如汪峰所言,在這個時代,每個人都會養(yǎng)成一種最堅硬的盲從性,但是在樂隊那里,能看到他們自己。這是很可貴的精神財富,因此應努力讓樂隊們不要臺上光鮮,臺下全是淚。如果他們一直受困于生存問題,只會有越來越多樂手不得不“繳械投降”,告別舞臺了。
參考資料:
[1]2019中國音樂人生存狀況報告,張豐艷,中國傳媒大學音樂與錄音藝術學院
[2]五條人:該尷尬就尷尬,時尚先生
[3]90年代:在窘迫的“樹村”樂隊“死磕”音樂,新京報
[4]專訪五條人:音樂不是我們的夢想,是我們的生活,剝洋蔥
END
文字 | 白鴿鴿
封面 | 燒山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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