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李大爾
編輯 | 道喵嘰
題圖 | pixabay
人類死于心臟病的概率為五分之一,死于飛行的概率是兩萬分之一;
對于一架擁有兩部發(fā)動機的飛機來說,發(fā)動機同時全部壞掉的概率是十億分之一;
就算飛機的所有發(fā)動機都壞了,飛機也不可能像石頭一樣“從天而降”,它可以繼續(xù)輕松滑翔240-320公里。在這期間,飛行員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找到安全著陸的地方;
......
以上這些事實,恐飛患者或許比任何人都還要熟悉,但再多的“安全數(shù)據(jù)”都趕不走恐飛人士的焦慮。
在恐飛這件事上,統(tǒng)計學終究輸給了心理學。
(圖/中國民航網(wǎng)微博)
01
恐的點各不相同,
唯獨煎熬相通
擁有15年恐飛史的小孔早已習慣在飛機上的煎熬,他最羨慕那些一登機就秒睡的人。
小孔回想起自己上一次的飛行,是4年前從倫敦回上海,他害怕得一直蜷縮在自己的座位上。
整整12個小時,他始終保持清醒,不吃不喝,沒去廁所,到上海的第二天,腳都腫了。
這是一個常見的恐飛人士的經歷,搭乘飛機早已成了他們的死穴。
而類似的恐飛患者,在全世界究竟有多少?
來自心理學界權威學術期刊《BMC Psychiatry》的一組數(shù)據(jù)表明:在工業(yè)化國家,多達40% 的人口害怕飛行,另外20% 的人在飛行期間感到強烈的恐懼情緒。也就是說,每10個人中,至少有4個人不敢坐飛機。
龐大的群體中,穿插著各類不同的恐懼。有人恐懼的是飛機起飛或下降時帶來的超重失重,這種失控體驗,不僅讓人頭暈,還會給平衡系統(tǒng)敏感的人,帶來極大的不安全感;有的人是因為恐高或幽閉恐懼癥,也有的人是因為廣場恐懼癥(在一個無法逃離的環(huán)境,恐懼發(fā)作時也沒有人可以幫助自己)。
插個題外話:如此龐大的恐飛群體,似乎從未被正視。在學術界,與之相關的研究也少之又少。知網(wǎng)輸入關鍵詞,你只能看到個位數(shù)的檢索結果。(圖/知網(wǎng)截圖)
與大多數(shù)恐懼癥一樣,后天性恐飛的數(shù)量遠多于先天性恐飛。也就是說,某一次伴隨有強烈顛簸的糟糕飛行體驗,或在飛行中突然的一些恐怖聯(lián)想,都會成為恐飛的誘因。曾經目睹空難的人,也會因此開始懼怕飛行。
在飛行已成為難以取代的交通工具的時代,恐飛患者極易陷入一種惡性循環(huán),即“恐飛→抗焦慮失敗→偶爾取消飛行安排→暫時感覺良好實則恐懼加重→繼續(xù)恐飛”。
由此,恐飛情緒變得更加難以根除。
02
恐飛就是矯情?
恐飛為什么難以通過努力克服?這還得從我們的大腦結構講起。
在人腦中,有一個叫杏仁核的組織,它最大的作用就是給機體反饋情緒。在外部的圖像和聲音來到大腦負責思考的區(qū)域時,它們最先到達你的杏仁核。大腦會根據(jù)杏仁核匯報的危機情況,來判斷是否需要立馬分泌腎上腺素,進入備戰(zhàn)模式。
而恐飛的直接原因,就是杏仁核的誤報。這是人類2億年來進化的結果,杏仁核只為生存服務,而不保證準確性。
一般來說,恐飛癥患者在訂好機票之后,就已經開始焦慮了。(圖/pexels)
對于恐飛癥患者而言,恐懼之所以難以褪去,是因為每一次因飛行而感到緊張時,他們的杏仁核都會像一個唱片刻錄機一樣,把“飛機”和“恐懼”刻錄在一起,以至于下一次,就算他們只是在網(wǎng)上刷到了一張飛機的照片,恐懼依舊會被立馬喚醒。
連接杏仁核和大腦皮層之間的神經都是單向的,這也就是說,杏仁核只能單方面地向大腦皮層輸送恐懼的信號,但是大腦皮層卻沒法把正確和真實的信息傳回杏仁核,翻譯過來就是“你只能靜靜地看著我發(fā)瘋”。
或許有人會好奇,同樣經歷過不愉快的飛行,為什么有些人會發(fā)展為恐飛癥,有些人就不會留下心理陰影呢?
這與遺傳因素有很大關系,家族中有焦慮癥的人,更容易得恐飛癥。
此外,習慣控制周圍環(huán)境的人,也更容易變?yōu)榭诛w族。
有人會覺得,地面交通的危險系數(shù)也很高,但是如果出了車禍,起碼我還能想想辦法,但如果是在空中,我真的發(fā)揮不了任何主觀能動性。
韓寒恐飛,但是據(jù)說他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親自去學開飛機,這樣的話,就算飛行員有了意外,自己也可以控制飛機。當然,沒有人知道這種方式是不是能根除他的恐懼癥。(圖/《曉說》截圖)
不停歇地思考“如果",是這類群體最常見的思維模式,而這也是恐懼癥的最大誘餌,當你一旦上鉤,你的腦子里就只會被一些非理性的恐懼占據(jù)。
一位名叫Elaine Iljon Foreman的心理學家,就曾患有恐飛癥,也研究過恐飛癥。她說:就算我是一只有九條命的貓,我也會為即將到來的第十次奪命飛行感到擔心。
人類大腦的缺陷就在于此,寧愿相信自己處于危險之中,也不愿承認自己是不理智的??诛w癥患者亦如此,明知自己是思慮過度,卻無法停止恐懼。
03
吃藥喝酒?
有用但不多
恐飛癥難以應對,但不意味著毫無辦法。我們采訪了周圍的幾位恐飛癥患者,他們分別采取的三種應對方式,都十分具有代表性:
受訪者A(也就是上文中的腳腫男士):不坐飛機?,F(xiàn)在旅游都選擇在國內可以高鐵到達的地方,也很少出差。
受訪者B:盡量減少乘坐飛機,但是有時也無法避免,只能硬著頭皮坐,非常恐懼,緊張到極致的時候會寫遺書分散注意力。
受訪者C:該坐還得坐,但是會吃藥?,F(xiàn)在,她每次飛行之前都會去醫(yī)院掛號,因為那些精神類藥物無法在藥店隨便買到。吃藥后會感覺放松很多,對飛行也沒有感到過度恐懼了。
吃藥后只覺得昏昏欲睡,沒有其他不良反應。(圖/受訪者提供)
目前看來,似乎只有第三位找到了真正有效的處理方式。
其實,在應對恐飛癥這件事上,早就有人嘗試過喝酒與吃藥。但值得注意的是,和生活中遇到的許多問題一樣,酒精和精神藥物都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甚至有不少人在長期服用后形成了極大的耐藥性,導致了恐懼癥的復發(fā)。
除此之外,還有VR療法(本質上應該還是脫敏療法,但有爭議,研究表明它有助于降低主觀焦慮,但結果是不一致的改善回避行為)、EMDR療法(使用眼球運動激活副交感神經系統(tǒng),從而產生鎮(zhèn)靜反應)、冥想或腹式呼吸(這個已經被說爛了,但只要掌握后依舊可以達到緩解焦慮的效果)以及治根的認知療法。
這其中,一位名為David Carbonell的心理學家提供的認知療法已經被證實對諸多恐飛患者奏效。
他指出,通常情況下,是我們有了危險,才會開始恐懼,但對于大多數(shù)恐飛族,是沒有遇到危險,便已有了恐懼,且會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危機。
這種心理,來自于大腦對我們自身不切實際的預期。我們真正需要克服的不是恐懼本身,而是逃避恐懼、和恐懼battle的習慣。因為這些宛如在沼澤地里掙扎的行為,只會強化你們的恐懼癥。
這不是一個能靠意志力解決的問題。你需要做的,可能是習慣一飛行就伴有恐懼。
通過分心或逃避來短期緩解焦慮是適得其反的會干擾有效治療的方法,因此會長期維持焦慮。也有實驗表明,注意力分散組和注意力集中組之間在血壓、心率和皮膚導電反應水平上沒有差異。(圖/pexels)
他還提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觀點:恐懼就像一只狗,你逃,它只會追得更緊。你和它對打,它會咬回來。所以,不如嘗試和它一起玩起來。
把你自己從受害者的角色轉換為觀察者的角色,嘗試在恐懼飛行的過程中,把自己所有的感受記錄下來,甚至可以寫成段子。
或許在你再看一遍的時候,那種荒謬感會逐漸消解你的恐懼。
還有一些常見的嘗試是:閉上眼睛不看窗外,但這只會讓你的觸覺更加靈敏,讓你的恐懼加倍。(圖/pexels)
當然,每個人的恐飛誘因都各不相同,針對恐飛癥的療法也要因人而異。最好的還是尋求專業(yè)的咨詢師,而不是回避飛行。
畢竟,你恐懼的或許不是飛行,而是恐懼本身。
校對:楊潮,運營:鹿子芮,排版:熊梓瑜
1.Overcoming the Fear of Flying: A Guide to Conquering Your Fears,aero inside,2023年7月
2.全球變暖導致飛機顛簸增加,廣州日報,2023年6月
3.Tips for Coping with the Fear of Flying,fearofflying.com,2023年3月
4.Fly Away Fear: Overcoming your Fear of Flying,Elaine Iljon Foreman,2018年3月
5.Diaphragmatic breathing during virtual reality exposure therapy for aviophobia: functional coping strategy or avoidance behavior? a pilot study ,BMC Psychiatry,2017年
6.Fear of Flying Workbook: Overcome Your Anticipatory Anxiety and Develop Skills for Flying with Confidence,Ulysses Press,2017年3月
空姐"恐飛":上飛機發(fā)抖冒汗 在醫(yī)院遇同事 ,蕪湖新聞網(wǎng),2016年5月
7.運用虛擬現(xiàn)實暴露療法治療飛行恐懼癥的研究述評,現(xiàn)代生物醫(yī)學進展,2007年9月
8.Mechanisms of exposure therapy: How neuroscience can improve psychological treatments for anxiety disorders, Clinical Psychology Review,2007年7月
9.Treatment of specific phobia in adults,Clinical Psychology Review,2007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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