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審美這件事情上,中國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沒人真正為美負責(zé)。李澤厚將中國文化概括為“樂感文化”,其最大的特征便是對實用理性的追逐。他在《實用理性和樂感文化》中指出,“樂感文化的不足導(dǎo)致中國人整體恥辱感、罪惡感的缺乏”。無恥感則無美感,人民需要首席審美官。首席審美官的首要職責(zé)便是讓人在審美上知恥。很大程度上,不知道什么是丑,就無從談美,不認為丑是可鄙的,就不會追求美,這讓我們的生活一步步走向粗鄙化。
沒有人不追求美好的生活,而美好生活從本質(zhì)上來說其實就是“美生活”。英國哲學(xué)家斯賓塞在1861年出版的《教育論》中,探討了審美文化對人生的重大意義。
在斯賓塞的審美理論中,審美文化在日常生活中“應(yīng)當(dāng)占有至高的地位”,原因是“很大程度上審美文化是產(chǎn)生人類幸福的因素”,審美的目的在于“創(chuàng)造一種健康的文明生活”。
某種程度上,斯賓塞充當(dāng)?shù)恼鞘紫瘜徝拦俚慕巧?,他宣揚美的重要性、美和我們的關(guān)系,甚至不惜用功利性——“美能夠使人幸?!比ス膭尤藗冏⒅孛栏小?/p>
如果我們的生活中有首席審美官,那么很多尷尬就可以避免。比如外在景觀——我們的城市、街區(qū)、招牌、雕塑、廣場甚至私人空間,若有審美,這一切就不會以一種要么雜亂無章要么整齊劃一的簡陋形象出現(xiàn),店家的招牌將不再以“西紅柿炒雞蛋”作為主打配色,城市雕塑的粗制濫造也會被杜絕,而辦公室不再是一個令人垂頭喪氣、沒有生機的所在,“父母牌恐怖家裝”也會大幅度減少。有了審美,我們的個人形象也將大幅度提升:令人不忍直視的網(wǎng)紅臉,啤酒肚隱藏在三天不換的格子衫里,貧嘴、禿頂、缺乏童心的油膩中年人形象,都將得到改善。
在文化修養(yǎng)方面,好的電影、音樂、文學(xué)、戲劇這些關(guān)乎精神生活的審美領(lǐng)域為我們提供極大的幫助。敘事差、人物差、五毛特效的電影將不再會因為幾個流量明星而霸占排片量;作家不必為名人推薦的腰封奔波,而是靠內(nèi)容說話;而像“大碗面”這樣足以成為中國說唱樂黑點的作品即便無法絕跡,至少它的創(chuàng)作者也應(yīng)該羞愧難當(dāng)。
然而以上的一切,都只是審美匱乏的癥狀,不是病因。對于首席審美官來說,沒有什么比精神層面的審美更需要被提及和反復(fù)強調(diào)。
在北京大學(xué)開設(shè)并講授“美育”課程的蔡元培認為,美育對人行為的塑造具有重要意義:“人人都有感情,而并非都有偉大而高尚的行為,是由于感情動力的薄弱。要轉(zhuǎn)弱為強,轉(zhuǎn)薄為厚,有待于陶養(yǎng)。陶養(yǎng)的工具,為美的對象,陶養(yǎng)的作用,叫做美育?!苯逃?、思想家陶行知在《鄉(xiāng)村教師》創(chuàng)刊宣言中引用了穆罕默德的一段話:“假如你有兩塊面包,你得用一塊去換一朵水仙花,因為面包是身體的糧食,水仙花是靈魂的糧食?!碧招兄J為,中國人生活中的道德程度過低,和日常生活中缺少美感有關(guān):“美的良知一旦煥發(fā)出來,比之道德自覺與發(fā)現(xiàn)功效是強得太多了,美就是一步到位的道德?!?/p>
事實上,對美的感知直接作用于人的精神層面,從道德和行為上提供約束和判斷力。不論中西方,審美判斷力都是一個人的核心價值體現(xiàn)。而知識也是審美體驗的基礎(chǔ)。馬克思在《1844年經(jīng)濟學(xué)哲學(xué)手稿》寫道:“對于不辨音律的耳朵說來,最美的音樂也毫無意義……囿于粗陋的實際需要的感覺只具有有限的意義……憂心忡忡的窮人甚至對最美的景色都沒有感覺;販賣礦物的商人只看到礦物的商業(yè)價值,而看不到礦物的美和特性?!睕]有知識,就很難感受到美——二者之間相輔相成,因此,文盲、美盲通常需要一塊兒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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