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祖先是哪里人,有沒有歐洲血統(tǒng)?你肥胖的幾率大嗎?如果工作過勞,你有多大可能抑郁、禿頂、頭痛?你多曬太陽能像古天樂那樣擁有古銅色美肌,還是更容易老化長色斑?你這輩子有可能得肺癌、肝癌、胃癌、淋巴癌等可怕疾病嗎?你屬于易單身人群嗎?你即將出生的寶寶會更擅長足球還是鋼琴,他/她可能會有哪些天賦?
打開手機,選中一家基因檢測網店,選取商品,下單付款,收到設備后,按要求寄送些唾液或靜脈血樣本,你想知道的身體秘密,不論是關于現(xiàn)在或未來,都將在幾天內被解讀出來。
搭上淘寶、微信等網絡渠道,傳統(tǒng)印象中主要用于科研及醫(yī)學領域的基因檢測,正轉向大眾市場,成為極具互聯(lián)網屬性的流行消費。單次服務消費在數(shù)百元至數(shù)萬元之間,龐大的市場前景也使熱錢涌向基因檢測行業(yè)。
4萬元解碼你的“出廠說明書”。
兩個月不到,在深圳南山區(qū)生活的葉俞姍已經四次下單做基因檢測。她先是花了199元在一家北京科技公司的微信公眾號里購買酒精代謝功能檢測,再到一家上海淘寶店做了皮膚頭發(fā)的基因檢測,然后又看中另一家北京生物公司的官網商城,刷下兩個單價1300多元的基礎健康套餐,以便檢測自己是不是攜帶致命的遺傳病基因。
“基因檢測也會上癮,沒事就會打開手機看看之前的報告,看下別的買家的消費評價,看完又想再測點什么?!?8歲的葉俞姍懷疑這和自己的網購習慣有關,因為她所住的小區(qū)400米外,就是掛著“基因檢測”招牌的沿街門店,招牌下還有親子鑒定、健康預測等具體項目字樣,但她從沒走進去過。深圳的基因檢測公司相當繁榮,光南山區(qū)就可能有超過30家與此有關的研究中心或公司。
葉俞姍關注到微信朋友圈里關于基因的消息。有一條是新聞:科學家通過戴安娜王妃表親的唾液樣本發(fā)現(xiàn),英國威廉王子具有印度人獨有的某種DNA,還追溯到這種基因的源頭人物與故事。另一條是閨蜜阿霖曬的新鮮事:她發(fā)了張在家用棉簽采集唾液樣本的照片,“身體密碼就要曝光啦”。阿霖花了近4萬元網購國內某基因檢測公司VIP套餐,收到設備后自助采樣,賣家包來回快遞費,數(shù)周后可以得到一份包含個性、體質等300多項基因測序結果的詳盡解讀報告。
葉俞姍看到,阿霖的報告中既有“使用羅非考昔治療時,疼痛緩解程度較弱”等專業(yè)用藥建議,也有“運動對減肥效果不錯”“記憶力一般”“運動爆發(fā)力不錯”“抽煙不容易上癮”等通俗特征判斷。在她倆看來,這份總計近千條基因狀態(tài)組成的報告書,像一本為阿霖量身撰寫的出廠說明書。
該公司稱,可以在三四個小時內完成一個人的全基因測序及解碼,也就是通過專業(yè)儀器分析身體樣本中的DNA信息,預測檢測者罹患多種疾病的可能性,如癌癥或白血病。阿霖可以根據(jù)報告生成的個性化健康管理建議調整生活;足夠魄力又有需求的話,她甚至可以效仿切除乳腺的安吉麗娜·朱莉,在收到報告后做個小手術,以避免基因中的高風險癌變項。
我國每年出生2000萬新生兒,其中10%在出生前通過母親的血液樣本等接受了無創(chuàng)產前基因檢查,以預判胎兒是否患有唐氏綜合征等染色體異常疾病。華大基因執(zhí)行總裁尹燁表示,全球做了三四百萬份產前基因檢測,整個中國市場占了50%。
科學算命or萬能之藥?
孕媽們想提前知道的遠不只胎兒是否正常。她們中有人想預知寶寶性別,生產后又想知道孩子的健康狀況和潛能天賦,與時俱進的基因產品滿足了這些需求。
一家名為“XX香港基因檢測”的機構,建立了預約公眾號,并推送“7周透過母體靜脈血液檢測胎兒DNA是否存在Y染色體”的文章。加了工作人員小號后,你會得到“4000元一位”的答復。在國家明令禁止非醫(yī)學需要進行胎兒性別鑒定的背景下,微信溝通交易,寄血樣或親自赴香港做基因鑒定,成為買賣雙方避開相關監(jiān)管、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帶的隱蔽之路。
時下流行的基因檢測產品更方便,網購相關設備寄去唾液就能完成。國際上最早將基因檢測帶入老百姓生活的是美國基因測試公司23andMe,它通過展示血統(tǒng)混合情況,包括父系母系來自歐洲、非洲以及亞洲的比例,將你的祖先劃定在某個大陸的特定區(qū)域。位于深圳的WeGene個人遺傳基因檢測服務平臺,正在做相似的事情。某中國男性的唾液樣本,WeGene的祖源解讀是69%南方漢族、10%北方漢族、7%壯族、1.5%東南亞、2.3%日本以及其他。檢測結果還表明,該男子適合需要耐力的有氧運動如長距離游泳,因為他的無氧運動能力在100分內只能得34分,爆發(fā)力也剛過及格線,耐力和運動積極性卻是85分以上的好成績。
基因檢測產品的宣傳使其看上去“無所不能”。北京基云惠康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的“一脈基因”稱,能從基因出發(fā)定制你的瘦身方案;北京的迪諾基因科技有限公司則稱,能從基因里找到你的皮膚一直沒有光澤、不白、膠原蛋白少、皺紋多的對策;上海道拓醫(yī)藥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銷售的產品中,還有專門針對厭食、近視、肥胖等煩人的基因的測試。
基因甚至被當作拯救單身男女的神秘紅娘。一年前,號稱“中國最大嚴肅婚戀交友網”的“世紀佳緣”宣布,將聯(lián)合中國科學院科研團隊開展“基因配對”計劃,通過檢測“性格基因”,幫助人們尋找最合適的另一半,解救“單身基因”攜帶者。如果你現(xiàn)在突然想領養(yǎng)一條狗,基因檢測也有用武之地,看它有沒有髕骨外翻、內分泌病、庫欣氏綜合征等可能,以確定它能健康地陪你生活多久。
這些基因檢測服務,每項數(shù)百元至數(shù)萬元不等。有業(yè)內人士預測,中國的基因檢測及相關產業(yè)將形成每年超過1000萬人次的市場,規(guī)?;虺|元。
鐘南山:基因檢測絕對還不成熟,很多東西都是未知數(shù)。
在這千億元大蛋糕中,絕大多數(shù)指向諸如情商、才華天賦、身材管理等時髦的生活化話題,而非腫瘤、癌癥等病理分析治療。
“都是怎么裝逼怎么來,怎么逗逼怎么說。一句話,討大家喜歡,跟名人炒話題差不多,圍觀的比購買的多很多。所以你看,開實體店的并不多?!眹鴥饶郴驒z測公司員工蔡先生說,現(xiàn)在,行內絕大部分大眾化服務處于制造噱頭的起步階段。部分提供互聯(lián)網化基因服務的公司,如WeGene等,亦在公司簡介中坦誠強調:報告中的任何項目均不可用作臨床用途。
一些明確“不可用作臨床用途”的個性化基因檢測通過互聯(lián)網打開市場,這些基因檢測產品的水準讓人難以猜測,同樣一個肥胖基因檢測,市場報價從299元到2999元不等,消費者也無從判斷檢測報告是否靠譜。上文那家檢測染色體辨別胎兒性別的“香港醫(yī)院”,微信公眾號認證主體是一家深圳的美妝公司。一位新入職基因檢測公司的女網友則發(fā)微博感嘆,沒想到自己有穿上白大褂的一天。并無醫(yī)學專業(yè)經歷的她稱,上崗前只經過簡單的培訓,熟悉公司產品名稱,方便給消費者推薦。
中國工程院院士鐘南山等專家曾公開表示:“基因檢測絕對還不成熟,現(xiàn)在不是推廣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是未知數(shù),性價比很低?!?/p>
盡管如此,資本的熱情卻相當高。據(jù)華大基因招股書,過去4年內,超過50家投資人為入股華大旗下的華大科技、華大醫(yī)學共計投資超過72億元。其他與基因檢測技術有關的初創(chuàng)公司也不斷獲得融資:2016年1月,吉凱基因宣布B輪融資1億元人民幣;天方創(chuàng)新Thorgene A輪獲得深創(chuàng)投數(shù)千萬元人民幣;3月14日,基因檢測設計平臺iGeneTech宣布獲得數(shù)千萬元A輪投資;同一天,上市公司“西隴科學”宣布對美國基因檢測公司Fulgent Therapeutics投資2256萬美元,獲后者15%股份;4月14日,星艦基因宣布獲得千萬元人民幣級別的天使輪融資;5月,海普洛斯A輪融資5000萬元人民幣……
谷歌投資的23andMe是基因檢測創(chuàng)業(yè)的先驅,2006年成立時人類基因組計劃僅完成了兩年多。23andMe想用簡單低價的方式,為普通人提供個性化信息,如家譜、遺傳特征和健康狀況。23andMe在初創(chuàng)階段也遭受監(jiān)管部門限制,被美國食品藥物監(jiān)督管理局下令不得再根據(jù)客戶的基因檢測結果來提供個人健康信息(諸如某種疾病的潛在風險),直到兩年多后重獲許可高調回歸——2015年年初,著名制藥企業(yè) Genentech 向 23andMe 注資 6000萬美元,用于分享后者的帕金森氏癥患者的基因組數(shù)據(jù)。
23andMe的成長邏輯正被中國的同行模仿學習著,近年興起的一脈基因、360°基因、23魔方等互聯(lián)網化基因檢測產品中,有明顯的23andMe影子:它們試圖用平價個性的產品降低門檻,吸引用戶建立強大數(shù)據(jù)庫,再跑馬圈地吸引投資變現(xiàn)。
它們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活下來。葉俞姍最近發(fā)現(xiàn),小區(qū)附近那家每天經過卻沒想過進去瞧一眼的基因檢測門店內外換了招牌和裝修,改賣助聽器了。
業(yè)內人士稱,整個行業(yè)并不穩(wěn)定,基因檢測專業(yè)化程度高,在有巨頭領潮的前提下,技術與數(shù)據(jù)的突破不太可能出現(xiàn)在小公司,互聯(lián)網渠道現(xiàn)在看上去是自由開放的,摻和進來就能起飛,但一旦監(jiān)管收緊,沒有幾個公司能像23andMe那樣扛得住。
[ 基因檢測發(fā)展簡史 ]
1977年 第一代基因測序儀在美國出現(xiàn),只是極少數(shù)頂級實驗室的奢侈品。
1994年 美國率先在一些人群中開展腸癌基因篩檢。次年,英國開始實施一套全面的基因篩檢制度。
2002年 歐盟有超過70萬人進行了基因檢測實驗。
2003年 人類基因組計劃完成人體全序列的基因測定,但這次使用的第一代測序方法,時間和經濟成本極高:歷時13年,耗資30億美元。
2004年 世界衛(wèi)生組織推出基因檢測國際標準。同年,美國已有500多萬人次接受基因檢測。
2006年 互聯(lián)網巨頭Google將基因檢測帶入老百姓生活,其投資的基因測試公司23andMe成立。
2008年 《時代》雜志將年度最佳發(fā)明獎頒給了23andMe,此前獲得此殊榮的分別是iPhone和 YouTube。
2010年 第三代基因測序儀研制成功,只需1000美元、1天時間就能完成人類基因組測序。
2011年 中國國家基因庫落戶深圳,由華大基因負責具體籌備和運營。
2012年 23andMe把個人基因檢測價格降到99美元,至今已對100多萬人進行了基因檢測。
2016年8月 中國新生兒基因組計劃宣布,將在未來5年內開展10萬例樣本的新生兒基因檢測。 ( 輯/蘇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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