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瑞蕓,Mars,臺灣人。幼習油畫,十六歲起習陶,大學于加拿大溫哥華主修油畫及版畫。如今整天在景德鎮(zhèn)、上海、臺灣三地溜達,是百華陶器店的設計師兼老板。)
一年前,在上海人流不算太緊密的地方,許瑞蕓開了家不太大的店。店里要是涌進10個客人,就算爆棚了。去采訪的時候,她特意關(guān)照攝影師器材要迷你,否則“問題很嚴重”。你問她:行業(yè)地位如何,她說不知道;商業(yè)計劃是什么?她說不知道;受眾分析情況?她說什么人都有,具體還是不知道——這些她覺得都不重要。那什么是重要的?“開心!我做得開心,她們買得開心,就好了?!?/p>
憑著這么看似隨隨便便的開心,許瑞蕓在一年間便成為江湖人稱的“神仙姐姐”。她經(jīng)營的百華瓷器店,也已是江浙文青專程來上海的不二理由。
把最簡單的“喜歡”做成買賣,百華正好卡在饑渴的受眾的心眼里。
轉(zhuǎn)頭問問粉絲:為什么喜歡百華?“就是喜歡呀!”極其簡單的理由。不知道是我們習慣了復雜思維,還是設計被復雜化了。天底下有些事情,可能就這么簡單。說一百個理由,都抵不上客戶一句喜歡。兩百多元一個餐盤,兩三百元一個豬口杯,隨便挑上兩件,就得掏上五百元現(xiàn)鈔——不好意思,百華至今不能刷卡?!翱梢赞D(zhuǎn)帳,也可以出門轉(zhuǎn)彎有提款機”。然后大家就數(shù)出人民幣,和顏悅色地付了錢。買賣到這份上,圖的就是皆大歡喜。
逛百華,是得提前做功課的。比如星期一關(guān)門,這和國際比較接軌。有時候上午也關(guān)門,下午開門時間不太確定,所以最好去之前打個電話或看一眼微博。這種被稱作饑渴銷售的模式,弄得人心里直癢癢。
國內(nèi)的家居行業(yè)現(xiàn)在真挺饑渴的。去百貨公司買餐具,不是景德鎮(zhèn)的大套裝,就是Wedgewood這種皇室系列,要么土死,要么貴死,買個有品的碟子比買雪花牛排難多了。手工制作加創(chuàng)意花色,百華的碟子和碗就正好卡在饑渴的受眾的心眼里,各種愛呀、歡喜呀……設計的世界里,任何矯情的行為都是可以忍受的。
如此撓到人心坎上的營銷手段,實在是主人的不得已而為之。百華至今還處于設計店的最初狀態(tài):設計師自己得看店,有段時間只能靠弟弟換班。Mars招店員的要求很簡單:人品好,正直,善良,喜歡店的東西——這點尤其難,她要人家打心眼里愛這些杯子碗,不帶感情的照顧、打掃、擦拭,她接受不了?,F(xiàn)在,唯一的店員也要轉(zhuǎn)崗了,她又得回到全天看店的狀態(tài)。至于擴張的主意,只能再說吧,反正“做不了就不做,無所謂的事情”。
生活美學重新浮出水面。比起技法純熟的景德鎮(zhèn),許瑞蕓勝出的正是拙樸的開心的情緒。
百華沒有專門的微博營銷帳戶,粉絲也剛過六千,它更像Mars本人的雜記本。但很多客人就是看了微博跑來店里,因為他們看到了別人把百華的碟子碗帶回去時的情景。憑著那一手嫻熟的包裝手法,Mars贏得了“神仙姐姐”的稱號。大多數(shù)人只是用手機隨便一拍,就感覺挺美的。這種美,和生活很親近,讓大家感覺到自己也能辦到——只是需要去百華那跑一趟而已。
生活美學是今天最熱門的話題之一。曬自己的精美日子,或曰拗造型,成了很多人的主業(yè)。前兩天,北京雕刻時光的老板@jimmyzhuang在微博上發(fā)問:“當代文青們熱愛把食物擺得漂漂亮亮的拍照……然后在網(wǎng)絡上秀出來,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為什么”。百來條的回答中,答案大致相似:“記錄生活、分享美好”。新浪不給這些小清新發(fā)工資(五分都沒有),但他們和他們家里的花和菜,恰恰成為生活美學的主力推動軍。
獲得了一大堆的IF獎和紅點獎的設計師楊明潔,同樣加入了生活美學的推動大軍。但過多的指責論調(diào)已經(jīng)不新鮮,大家都知道我們的文化有斷層,林語堂的雅舍時代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哪又怎樣?電梯房里的日子照樣可以拗造型。理論遠遠比不上清晨的那碗粥迷人,尤其是裝在青瓷手繪碗里的白粥,再配上一兩朵花草和三兩句感悟,完美!
Mars是好人家的女孩,家庭殷實,從小學油畫。外公是臺灣鹿港的醫(yī)生,還是漢學學會的一個傳承人;媽媽喜歡買哥本哈根的瓷器,用來裝點心給她吃。她不喜歡那種一個模子里出來的標準造型,所以去學做陶,繼而拿毛筆學畫畫,為了能堅持下去,就開了店有了百華——百華是外公的名字。Mars的日子順風順水,做出來的設計也是陽光的、美美的。她覺得只要把這份開心的情緒表達出來,就算成功。
開心之外,美還是得需要基礎的。Mars的偶像是畢加索和齊白石。她的設計都是些日常的題材:牡丹花、小蝴蝶、一堆荔枝。她沒學過國畫,所以如果從技法上評判,筆觸和章法都很樸拙,用色也不是傳統(tǒng)路數(shù),但大家買百華的盤子是用來裝菜的,不是用來當藝術(shù)品供奉的。景德鎮(zhèn)有太多的青花纏枝盤:貼花的、手繪的、高仿的應有盡有,工藝大師的技藝絕對純熟,純熟到不帶一點情緒。百華勝的,恰恰是那點情緒。
矯情大師董橋新近收得齊白石的《清白家風》,一顆白菜,一個香菇,齊大師的造詣用佳士得的拍賣數(shù)字就能描述得清清白白。這幅白菜是北平的老裱褙,齊白石花過七年的時間學裱畫,徐悲鴻曾說:“三分畫、七分裱,十分都讓齊大師給占盡了?!卑b太重要。
Mars一般不接受媒體采訪,筆者曾在《新周刊》上提過她獨到的包裝手法。有人就特意去看,并告訴主人:包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包。去百華買東西,得慢慢來。主人先泡茶,然后里外三層把瓷器包起來,再加花箋,扎彩繩,裝紙袋,每次需要一刻鐘的樣子。如果你還想再喝杯茶看她包別人的東西,沒關(guān)系,Mars會告訴你身后的大果盤里有黑糖餅干,臺灣的,很美味。
這種包裝法其實很傳統(tǒng):沒有塑料袋的時候,包裝都靠繩子和紙。稻香村的點心包上會附上一張紅紙頭,春節(jié)串門的時候看著喜慶。店鋪學徒的生意經(jīng)就是從泡開水和包裝開始的。如今再看到這樣用心的包裝,仿佛見到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樣,讓人欣慰不已。買了百華的瓷器回去放上個把星期不舍得拆的,大有人在。
Mars說自己從小就有包裝癖,喜歡把每樣東西都包得美美的,情人節(jié)的時候能一口氣包上百來塊巧克力,每一個都不一樣。為了這,還跟別人打賭比賽。至于成本,沒仔細核算過?;ü{是她自己設計的,剪紙是朋友義務幫忙。百華有很多“義工”,時常去店里喝茶聊天,為神仙姐姐做點什么。許多許多年前,上海弄堂口的煙紙店也這個樣子,成就著大家的幸福生活,順便消磨些咸淡時光,回頭一看確實挺美。
許瑞蕓談許瑞蕓
如果不做設計,還能做什么?
畫畫吧。反正從小到大一直在畫面,也不為什么。
你覺得成功的設計師是誰,為什么?
不知道。我不去看別人怎么做,只知道自己怎么做的。有記者讓我說說中國的陶瓷歷史,我告訴她我又不生活在古代,自己去google好了。
自己的哪個設計最牛?覺得能賣多久?
金魚系列吧。原先只做了一批,但很多朋友喜歡,所以過年前又做了一些。應該不會再做了。我玩夠了,總畫魚多膩。
做設計難么?
不難。學了那么多年畫,再說難,那我不是白學了?我可不想讓大家覺得我笨。
你算是一個成功的設計師么?
不知道,也不重要。只有親人和作品放在我心上,其他的事情一律不走心,反正我知道我現(xiàn)在挺開心的,這就好了。
他們談許瑞蕓
李舒 《OK!magazine》中國版首席報道編輯、自由撰稿人
說什么呀?就是喜歡呀!牡丹花和金魚的都不錯,我春節(jié)回上海也買了。
沈煜 攝影師
我實在想象不出有人專門為了包裝來百華的。拍攝空閑出去抽煙的時候,我用手機拍了店門口放微博上,瞬間就有人問我,是不是在百華,神奇呀!還有,店里茶挺好。
Karen 法蘭克福上海有限公司項目經(jīng)理
店里挺有看頭,器形很豐富,日常用絕對夠了。但要看看她的更新速度如何。周末的時候人真心多,想去和老板說句話多難呀,得等好一會才輪上她親自給包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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