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上有一個問題:“村上春樹及其作品的被誤讀得最嚴重的是什么?”最佳答案是:“把《挪威的森林》當黃書看?!边@絕非偶然,村上曾在一次訪談中表示:收到過一位女讀者的來信,她說看完村上的小說突然很想做愛,于是就在凌晨五點跑在男友家把他搖醒,和他做愛。
“性愛導師”只是村上諸多功能中比較上不了臺面的一項,作為古典音樂導師、意大利面狂熱分子、馬拉松癡迷者和公共知識分子的他,儼然已成一份流行趣味指南。
你只是想裝得有品位一點?請翻開2002年的《海邊的卡夫卡》,把關于貝多芬的《太公三重奏》描述背下來。
最新長篇《沒有色彩的多崎造和他的巡禮之年》僅上市一周,村上就掀起一股古典音樂熱。小說中對俄羅斯鋼琴家拉扎爾?貝爾曼演奏的李斯特的鋼琴曲《巡禮之年》大為推崇,導致相關CD在日本脫銷,且登上多家音樂銷售網(wǎng)站排行榜首位。
如何表現(xiàn)得像專業(yè)人士一樣鑒賞古典音樂?村上在20年前的《國境以南,太陽以西》中,傳授過解讀李斯特的“意會”法:“起初聽起來似乎故弄玄虛、賣弄技巧,總體上有些雜亂無章,但聽過幾遍之后,那音樂開始在我的意識中一點點聚攏起來,恰如原本模糊的圖像逐漸成形。每當我閉目凝神之時,便可以看見其旋律卷起若干漩渦?!?/p>
是的,即便你看五線譜像看天書,一聽鋼琴曲就犯困,但只要隨手翻上幾頁村上的任何一本小說,都能在最短時間內成為古典樂迷,對肖邦和莫扎特的代表作了如指掌。你只是想裝得有品位一點?請翻開2002年的《海邊的卡夫卡》,把關于貝多芬的《太公三重奏》這段描述背下來:“在貝多芬寫的鋼琴三重奏之中,這一支最偉大最有品位。作品是貝多芬四十歲時寫成的,那以后他再未染指鋼琴三重奏,大概他覺得此曲已是自己登峰造極之作了?!?/p>
同一本書中,村上還提供了一個利用古典音樂裝逼的情景模式:開車時,用大音量聽舒伯特的鋼琴奏鳴曲,再若無其事向乘客介紹:“完美地演奏弗朗茨?舒伯特的鋼琴奏鳴曲是世界上難度最大的作業(yè)之一。尤其這首《D大調奏鳴曲》,難度非同一般。單獨拿出這部作品的一兩個樂章,某種程度上彈得完美的鋼琴手是有的,然而將四個樂章排在一起,刻意從諧調性這個角度聽來,據(jù)我所知,令人滿意的演奏一個也談不上?!?/p>
至于因《1Q84》而大賣的古典音樂——出租車收音機里播放的雅納切克的《小交響曲》,簡直可以當做把妹利器。要知道,女主角青豆和初戀情人天吾,就是以這首曲子作為線索,在多年后的異世界里再度重逢的。
你需要一本西方音樂鑒賞入門?讀讀百度百科上的村上年表足夠了。讀《挪威的森林》,你知道如何欣賞搖滾了,每每聽到披頭士的音樂,“就要悲哀得不行,仿佛在茂密的森林里迷了路”;讀《國境以南,太陽以西》,你知道該如何欣賞爵士了,把納特?金?科爾的唱片放上唱針,房間里的空氣似乎倒回了五十年代;讀《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你知道該如何欣賞美國鄉(xiāng)村音樂了,你會哼唱史琪特?戴維絲那兩句歌詞:“為什么太陽還在繼續(xù)照耀,為什么鳥兒還繼續(xù)歌唱,他們不知道嗎?世界已經(jīng)結束”;讀《奇鳥行狀錄》,你該去聽羅西尼的歌劇《鵲賊》,不懂沒關系,村上也沒懂:“我所知道的僅僅是其序曲的單純旋律和離奇的劇名?!?/p>
如果持有“為活著而持續(xù)煮意大利面條,為煮意大利面條而持續(xù)活著”的信念,就能把意面吃得跟別人不一樣。
勞倫斯?布洛克送給他的讀者一個簽名檔:“如果我?guī)е硪獬錾蛟S會忘掉所有悲傷。”同樣是威士忌中毒者,村上則教你些更實用的。比如《且聽風吟》里那樣,選擇一家爵士酒吧,一口氣喝五杯冰鎮(zhèn)占邊威士忌;比如像《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里那樣,用以下品牌填滿你的酒庫:三瓶哈帕、兩瓶野火雞、兩瓶杰克丹尼、一瓶順風、一瓶四玫瑰,一瓶海格,最后是半打芝華士;比如結束一天的正確方式:“從電冰箱取出冰塊,做了一大杯加冰威士忌,又放了少許蘇打。然后脫衣上床,靠在床背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來。”
不僅僅是酒,村上還致力于教你更有范兒地吃。你可以成為一名像他那樣的三明治鑒賞大師:“面包新鮮,富有彈性,用鋒利潔凈的切刀切得整整齊齊。其實制作好的三明治絕對不可缺少好的切刀,而這一點很容易被忽略?!比髦蔚牟牧蟿t不必復雜:“芥末純正地道,萵苣無可挑剔,蛋黃醬也屬手工制作或接近手工制作?!?/p>
如何把意大利面吃得跟別人不一樣,村上也有絕招。最要緊是持有“為活著而持續(xù)煮意大利面條,為煮意大利面條而持續(xù)活著”的堅定信念。村上苛刻地遵循著一條規(guī)律:意面該是一個人吃的東西,意大利面象征著某種獨自生活的封閉?!凹偃缰?971年自己出口的東西是‘孤獨’,意大利人勢必大吃一驚?!?/p>
讓我們看看村上在《舞!舞!舞!》中提供的意大利面制作攻略:“把兩頭大蒜切得粗些放入,用橄欖油一炒??梢韵劝哑降族亙A斜一下,使油集中一處,用文火來慢慢炒。然后將紅辣椒整個扔進去,同大蒜一起炒,在苦味尚未出來時將大蒜和辣椒取出。這取出的火候頗難掌握。再把火腿切片放進里邊炒,要炒得脆生生的才行。之后把已經(jīng)煮好的意大利面倒入,大致攪拌一下,撒上一層切得細細的香菜。最后再另做一個清淡爽口的西紅柿奶酪色拉?!苯酉聛砟阋龅?,只剩拍照發(fā)微博了。
如果你想?yún)⒓玉R拉松,村上還能為你提供最裝賽事大全:春天波士頓、秋天紐約市。
村上的長跑生涯和寫作生涯幾乎是同時開啟的。1982年秋天,33歲的他決定以寫小說為生,為了保持健康,他開始跑步,形成了“晚上一般十點就躺下早上六點起來天天跑步交稿從不推遲”的生活規(guī)律。
村上給長跑愛好者提供過這些線路:夏威夷的考愛島自不用多說:“從東北方從不間斷地吹來的信風,讓夏威夷變得何等涼爽?!边€有劍橋——“查爾斯河沿岸,延綿不斷地辟有健身跑步專用的道路,只要你樂意,可以無休止地跑下去,跑好幾個小時?!睎|京也可——“神宮球場旁邊的環(huán)形慢跑道,跟紐約的中央公園當然無法比,不過在東京的鬧市中心,卻是甚為少見的綠意盎然的地段……神宮外苑跑一圈是1325米,每隔一百米路面上就刻有標志,跑起來十分方便?!?/p>
30年來,村上每天奔跑不止,即便是旅行的時候?!芭懿綍r的速度極適合觀賞風景,開車時看漏的地方也能閃入眼簾,而同走路觀賞相比,消息量又大得多。若有興趣的,可以止步細細觀看,還能和愿意和人親近的貓玩一陣子?!边B迷路也可以成為一種情趣:在芬蘭街頭找不到回頭路,“假如不在那里碰見熱情的馴鹿母子,或者凍死都有可能”;在意大利中部迷宮般的古老城市,忘了下榻的酒店;在希臘街頭跑時常被人叫?。骸闲?,歇一會兒喝杯Ouzo吧!”
如果你想?yún)⒓玉R拉松,村上還能為你提供最裝賽事大全。“春天波士頓、秋天紐約市的馬拉松賽是我的美國生活中最大的樂趣之一?!?0年中,他參加了世界各地33場全程馬拉松賽,最中意的是6次波士頓馬拉松比賽。
村上為他那些已經(jīng)度過青春期、逐漸參與社會的粉絲提供更重要的東西:世界觀。
即便三番五次強調對社會活動不感興趣,1996年從美國回到日本寫作采訪集《地下》時,村上就已經(jīng)不再只是小資的,更是公知的。
1995年,東京地鐵發(fā)生奧姆真理教制造的沙林毒氣襲擊事件。村上從1996年1月開始,用了整整一年采訪了62名事件受害者,結集出版了《地下》,一年后又聽取信徒的說法歸納成《約定的場所》。
2009年,村上以《高墻與雞蛋》為題在耶路撒冷文學獎做演講,他廣為流傳的名言在此誕生:“若要在高聳的堅墻與以卵擊石的雞蛋之間作選擇,我永遠會選擇站在雞蛋那一邊?!睅讉€月后,村上在《文藝春秋》的采訪《我為什么去耶路撒冷》時表示,這句話源于對毒氣事件的思考:“案犯當然是施害者,盡管如此,我在心底還是覺得他們也是雞蛋,也是原教旨主義的犧牲者。我感到怒不可遏的,較之個人,針對的更是體制。他們將自我整個轉讓給了那個團伙,被高墻圍困,同現(xiàn)實世界隔離開來……采用體制和高墻這一說法時,我腦袋里閃過的也是牢房圖像。”
這正是在生活方式之外,村上為他那些已經(jīng)度過青春期、逐漸參與社會的粉絲提供的更重要的東西:世界觀。“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是一顆雞蛋。我們都是獨一無二,裝在脆弱容器里的靈魂。我們每個人也或多或少,必須面對一堵高墻……請各位停下來想一想。我們每個人都擁有一個獨特的,活生生的靈魂。體制卻沒有。我們不能容許體制踐踏我們。我們不能容許體制自行其是。體制并沒有創(chuàng)造我們:是我們創(chuàng)造了體制?!?/p>
村上春樹電影院
1、《驚天動地搶人頭》
“每當有薩姆?佩金的電影上映,我和妻子便到電影院去,回來的路上在日比谷公園喝兩瓶啤酒,給鴿子撒些爆米花。薩姆?佩金的影片中,我中意的是《驚天動地搶人頭》,妻子則說《護航隊》最好。”(《且聽風吟》)
2、《辛辛那提小子》
“分法誠然原始,但在桌面上等額排開現(xiàn)金確是令人開心的活計。令人想起《辛辛那提年輕人》里的斯蒂文?馬克苗和愛德華?G.羅賓遜玩撲克牌的鏡頭?!保ā?973年的彈子球》)
2、《阿拉莫》
“凹版相片介紹的是《阿拉莫》,說這是約翰?韋恩執(zhí)導的第一部影片,約翰?福特也全面聲援。約翰?韋恩說要拍攝一部留在美國人心中的杰作,但那頂海貍帽子戴在約翰?韋恩頭上簡直不倫不類。”(《尋羊冒險記》)
3、《卡薩布蘭卡》
“《卡薩布蘭卡》中也有不少好臺詞,令人百看不厭。這部影片的超級影迷除了我還有很多,那些人這個那個不斷模仿電影里的東西,難免惹出問題。比如過去我開爵士樂酒吧的時候,關門后肯定有人趕來用鋼琴演奏《像時光一樣流逝》?!保ā洞迳铣仗谩罚?/p>
4、《瓦勞克》
“我像《瓦勞克》電影中面對甘?費特時的亨利?方達那樣干凈利落地做完這些準備工作。我特別喜歡《瓦勞克》這部影片,盡管這并無所謂?!保ā妒澜绫M頭與冷酷仙境》)
5、《東京故事》
“小津安二郎拍攝的影片總那么寂靜,無風,充溢著向陽坡一樣愜意的光照。我喜歡小津電影里出現(xiàn)的這種風景,不知反復看了多少遍?!保ā洞迳铣仗玫木硗林貋怼罚?/p>
6、《遲來的夏天》
“幾年前看過一部名叫Almost Summer的電影。是部青春片,描寫加利福利亞高中生的生活,我非常中意。遺憾的是幾乎沒引起反響就消失了?!保ā洞迳铣仗?嗨嗨!》)
7、《音樂之聲》
“上小學時由老師帶著在電影院寬銀幕上看的,是我兒時看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電影之一……假如我在少年時代身邊有瑪利亞那樣的人,我的人生想必大為不同?!保ā逗_叺目ǚ蚩ā罚?/p>
8、《2001太空漫游》
“你看過《2001太空漫游》嗎?我們簡直像那部電影里的猴子——就是那些長著又黑又長的毛,嘴里毫無意義地吼叫,繞著石柱子不停打轉的家伙?!保ā?Q84》)
9、《蘋果酒屋法則》
“《蘋果酒屋法則》作為電影本身誠然津津有味,不過說實話,看電影的過程我一直饞蘋果來著。畢竟舞臺是蘋果園,影片上出現(xiàn)很多很多看上去極可口的蘋果。一旦動了饞念,就饞得險些流口水?!保ā洞迳蠌V播》)
村上春樹圖書館
1、《火星的井》(哈特費爾德)
“我無意說假如我碰不上哈特費爾德這位作家,恐怕不至于寫什么小說,但是我所走的道路將完全與現(xiàn)在不同,這點卻是毋庸置疑的,我想?!保ā肚衣狅L吟》)
2、《純粹理性批判》(康德)
“我脫去衣服,拿起《純粹理性批判》和一盒煙鉆進被窩。毛巾有一點太陽味兒??档乱廊荒敲闯鲱惏屋?,香煙卻有一股用煤氣爐點燃報紙卷的味道?!保ā?973年的子彈球》)
3、福爾摩斯探案集(柯南道爾)
“坐飛機的時間里,女友一直在窗口旁眺望下面的風景,我在她身旁一直讀《福爾摩斯探案集》?!保ā秾ぱ蛎半U記》)
4、《卡拉馬佐夫兄弟》(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好像多少明白了阿遼沙?卡拉馬佐夫的心情?;蛟S有限的人生正在被賦予有限的祝福?!保ā妒澜绫M頭與冷酷仙境》)
5、《水人》(約翰?歐文)
“三四年前讀的時候總有些莫名其妙,但現(xiàn)在重讀,比初讀時有意思多了。雖說沒有《蓋普眼中的世界》藝術水準高,但有一種類似風俗小說的獨特的野趣,相當引人入勝?!保ā洞迳铣仗玫木硗林貋怼罚?/p>
6、《了不起的蓋茨比》(菲茨杰拉德)
“《了不起的蓋茨比》對我始終是絕好的作品。興之所至,我便習慣性地從書架中抽出《了不起的蓋茨比》,信手翻開一頁,讀上一段,一次都沒讓我失望過,沒有一頁使人興味索然。”(《挪威的森林》)
7、《喧嘩與騷動》(威廉???思{)
“看罷報紙,從旅行包里取出袖珍本的??思{小說《喧嘩與騷動》讀起來。??思{和菲利浦?K.狄克的小說在神經(jīng)感到某種疲勞的時候看上幾頁,便覺十分容易理解。”(《舞!舞!舞!》)
8、《永別了,武器》(海明威)
“記得過去在哪里讀過一個故事,說一個男的等待什么的時間里老是吃個不停。使勁想了半天,終于想起是海明威為《永別了,武器》……唯一清楚記得接近尾聲的場面:主人公在異國他鄉(xiāng)等待妻子分娩時接二連三地進食。我之所以記得這個場面,是因為覺得這里邊含有強烈的真實性?!保ā镀骧B行狀錄》)
9、《孤獨旅者》(杰克?凱魯亞克)
“(蓳)上衣衣袋里總是揣著《在路上》或《孤獨旅者》,一有空就翻上幾頁。其中最令她心動的是《孤獨旅者》中看山人的話。凱魯亞克曾在孤立的高山頂尖一座小屋里作為看山人形影相吊地生活了三個月?!保ā端蛊仗啬峥藨偃恕罚?/p>
10、《薩哈林島》(契訶夫)
“我讀了覺得很有趣啊。書中列舉了許多實用性的數(shù)字和統(tǒng)計,剛才我也說過,不太具有文學色彩。它濃烈地體現(xiàn)了契訶夫作為科學家的側面。但我能從這種地方讀到契訶夫清高的決心。”(《1Q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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